下,那想必也知道——”
……她应该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的。
乐鱼瞳孔猝然一缩,如梦初醒。
遍地虫鸣的宜人夏夜,少女跌跌撞撞地跑在通往镇外的小路上。分明无云无雨,她的脸上却淌满了温热的液体。
“老乐啊,我也知晓你手头没钱。哎,虽然没钱,这你屋中不还有人可以抵债吗?”
想到那人笑嘻嘻的话,她目眦欲裂,眼泪流得更凶。
被卖为奴,为妾……无论怎样,她绝对要逃。明明她想要的只是做父母膝下的好女儿,未来嫁一个两情相悦的人家,只是这样平凡的生活而已——!
嗵的一下,她被脚下的土丘一绊,狼狈地扑倒在地。
她用力眨了下眼睛,挤掉眼眶里含着的泪水,这才看清面前的景象。
土丘林立,木牌尖瘦。漫无方向的她竟然跑进了镇外的乱葬岗里。
若是平时,她定会吓得掉头就跑。但是现在,她趴在地上,只是释然地缓缓从胸腔中压出一口气。
或许,和那些苦不堪言的人们一样,在这里化作一缕孤魂野鬼,就是她的归宿……
她心如死灰,阖上眼皮。
就在她做好寻死准备的那时,身前蓦然响起一道声音:
“这位……姑娘?”
她怵然一惊,下意识瞪大眼睛抬头。
在看向面前的人之前,她最先看到的是他身后遥远的天幕。
星斗灿烂,流光皎洁,犹如天河倒悬,河面闪动着粼粼银浪。
……若鹊桥相会的传说当真,那定然是在今夜。
心神被这片绮丽的星空摄夺后片刻,她的目光才慢慢收回到蹲在她身前、朝她伸出手的少年上。
咦……?这个人她见过,好像是街上那位摆算命摊的……他爹似乎当年也是本地小有名望的道士,叫什么来着……
当时还是十六岁的她呆呆地想着,不确定地张了张嘴:“……陆、先生?”
从一年前的那个夜晚开始,从他送她回家、不卑不亢与屠夫对谈、在院中设下恶徒勿近的咒法开始,从他一次次阻退讨债者、替她转售香粉开始,直至她那位颓靡暴虐的父亲横死。
她就明白了名为陆星斗的少年,怀持着怎样的信念。
“那想必也知道——这等为了私情构陷他人之事,亦是在下所憎恶的。”
在他若有若无叹息的瞬间,寒芒骤然一闪。
乐鱼慨然想,她应该明白的。
自己竟然行他最排斥的奸恶之事,还妄想以此来帮衬他,真是肤浅之极,可笑之极。
然而最可笑的是,她直到此刻才醒悟,自己早已行差踏错。
陆家的遗子,那位谢庭兰玉般的少年郎,她心悦之人——
绝对不会钟情他人。
也绝非……凡人能够钟情的对象。
铛!
夺人性命的匕首在最后一刻被飞来的石子打偏。
“还真是你啊……”
伴着不胜唏嘘的感慨,白衣女子站在两人几步远处,手中颠着剩下的一颗石头。
“啊……司姑娘。”
陆星斗稍怔,像是在街边偶然遇见相熟的友人一般,霁颜道:“在下与司姑娘看来颇有意外之缘。”
“寒暄就免了。”司是几步上前,朝呆立的乐鱼冷声道:“明日一早,去县衙把状子撤了。”
她一拂袖,转瞬间,红衣少女已不在原处。
司是拍了拍手,平静地转向陆星斗,“县衙恐怕关不住你,我会将你押回清平门。”
面对话里话外的威压之意,陆星斗没有后退。他回望着司是,眸光清明,声音也清明。
“抱歉,司姑娘。这件事……恕难从命。”
那双眼睛映着无边无际的深秋晴夜,明净有如受到这漫天亘古星斗的温存眷顾。
——他的所思所行,也似此星辰、纯粹无二。
司是猛然心头一震,一步逼近至前,脱口质问:“陆星斗,你究竟为何杀人?”
仿佛已预演过这个问题和答案无数遍,陆星斗浅浅勾唇,眉眼却低垂,笑得有些落落寡合。
“除恶……务尽。”
他的语气依然平缓,依然清透,然而如此断然,如此决绝。
司是一阵无名火起。
她也知道,世上个性古怪的人多了去了,但是眼前碰见的这一位,实在是……实在是自以为是!
他以为他是谁?!一介布衣平民,竟敢僭越世间的秩序与律令,妄想代行惩恶扬善、生杀予夺之权!
她忽然想起伍千一的评价。
举世无双……吗。
的确是,天下罕有的,不应存在于世的,最为澄澈、最为傲慢的……怪物。
在司是入神的刹那,陆星斗袖中抖出一张符箓。炫目的金光刹那张开,竟将司是往后撞了半步。
也只有半步。
司是抬手一点,金阵即刻破碎。但她脸上却显出了一丝惊诧神色。
她没再开口,行如疾风再度朝陆星斗抓去。与此同时,陆星斗指尖捻着三张道符一扬,符上的罡字与星图霎时现于空中,金光耀耀构成繁复的阵图。
同方才的驱退符一般,此符阵毫无攻击之用,单纯只是为了阻挡司是。
——陆星斗不会伤她。他不会伤无辜之人。
突然领悟了这点,司是忍不住泄出一声嗤笑。
一个弹指间,司是已然穿过符阵,手中出鞘的长剑也在同时威慑地架在了对方脖子上。
——然而,分明她是占尽上风的一方,司是却露出了比陆星斗更加不可思议的表情。
方才的那符阵,如果是寻常的妖魔鬼怪乃至修道者,恐怕已是寸步难进了。虽然拦不住她……但纵使是她,越过时都受到了几分阻滞之力。
她剑锋一压,厉声道:“陆星斗,你师从何人?”
似是没想到这个问题,陆星斗缓缓眨了眨眼,目光一恍。随即语气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