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师妹……你这么早就起了啊……”
外边的天还黑蒙蒙的，同舍的另一位师姐迷迷糊糊在榻上翻了个身，半梦半醒地嘟囔道。
“嗯！我还想在考核开始前再多练一会。”
蓝翎小声地回答，摸黑拎起自己的剑，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她结出几团长明火悬在身前，连蹦带跳地朝往常练剑的山崖跑去。大概是因为记挂着春试，她虽然比平常早起了许多，头脑却清醒得很，只是忍不住冒泡似的反复逡巡着“风林火山”这圈字。
清平门门中春试分作两等，一为“朝试”，乃蓝穗升青穗；一为“夕试”，乃青穗升赤穗。白赤青蓝，蓝翎现在还是只能待在门中好好修习的蓝穗弟子，若今日能通过朝试，便能升作可以下山去执行任务的青穗弟子了。
几位督学都称赞她天资聪颖，仅仅入门不过一年便有资格参加春试，而一般弟子总要修习个三年五年。其中最慈祥的许督学还乐呵呵地同她打包票，她一定是能前几位通过朝试的四关的。
传说夕试极难，连考核内容都未必是固定的。每年春试过后，苗先生那间小药庐里都挤满了人，皆是参加夕试后受了伤乃至断胳膊断腿的弟子。而相比之下，朝试不说简单上许多，至少考核的“风林火山”四关是不变的，试前还能应对着准备一番。
所谓风林火山，取意于古兵书中“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之道。朝试自辰时二刻开始，四关共限时两个时辰，其中自然越早完成者越为优异。
蓝翎正回忆着督学讲过的春试内容，忽然听闻一阵肃肃声，低而绵长。乍一听会以为是拂晓时起的风声，但蓝翎身为剑修，立即分辨出这是剑刃划破空气的响动。
她有些讶然地透过树丛睁大眼瞧去，心想莫不也是今日要参加春试的弟子早起来练习。于是慢下步子，遣了两团长明火往前照去。
天色尚黑，长剑却泛着流月般的银光，层层叠叠交织在那个人影身周——一道剑芒划出，干脆地斩灭了飘来的火团，似乎有些不乐意被打扰。
是谢师兄！传言说谢师兄每晚都不睡觉在练剑，原来是真的……蓝翎努力想观摩谢玉楼的剑法，无奈连看都几乎看不清，更别说从中学习一二了。她只能缩头缩脑躲开四下飞散的剑气，绕过谢玉楼到一边自己习剑去了。
天色渐明，远山黛黑的轮廓也朦胧可见起来，想来不知不觉已有半个时辰过去。蓝翎收回一招，心想练得差不多了，还得回去吃些早饭呢，转头却见谢玉楼已经收剑入鞘，似乎正要离开。她连忙大声喊他：“谢师兄谢师兄，稍等一下！”
好在谢师兄虽然一副无视一切的恹恹模样，但毕竟没有真的无视她。谢玉楼停步，回头看她。他脸上神情也说不上疲惫或者不耐烦，只是明晃晃挂着“闲人勿扰”四个大字，会让人不由自主觉得拦住他是犯了天大的罪过——哪怕本人可能没有这个意思。
蓝翎却完全忽视那张吓退无数同门的冷脸，只当是师兄练了一整晚剑稍微乏了。她一口气凑到谢玉楼面前，满脸望前辈指点的期待：“谢师兄，我想再跟你切磋一回！”
谢玉楼缓慢地阖了一下眼皮，不知是在打量她还是在走神。然后他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懒得说了，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两人各自站定驭剑。交手几十轮后，谢玉楼隔空挑飞蓝翎袭来的一击，接着轻巧收剑，脸上还是兴趣缺缺的样子，但总算是像了结任务似的开口说话了：“比上次进步了不少。”
“谢师兄还记得我！”蓝翎高兴地说，但转而就一边揉着手腕一边疑惑道：“不过谢师兄，你刚刚在让着我吧？”
犹记第一次“切磋”——或者说碾压时，眼前的青年即使没真的朝斩尽杀绝去，但也算是毫不留情，五招之内就把她打得落花流水。但这次，他剑招缜密凌厉依旧，却好像……不那么用力了？虽然自己又认真修习了半年，但也不至于能突飞猛进到如此不费力地招架上这么久。
“待会春试，免得伤到你。”谢玉楼道。分明字面上是一句温柔的话，但从他嘴里说出来总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但是蓝翎就是那种只会领会字面上意思的人。
谢师兄真是好人啊！虽然同门们都说谢师兄非常可怕，但谢师兄明明很好说话，脾气也很好啊……蓝翎双眸闪闪发光，抓着偶遇前辈的机会追问道：“谢师兄，你当年春试的成绩怎么样呀？”
“一般。”谢玉楼说，“朝试的话，花了一个时辰。”
“但是一共不是限时两个时辰吗？师兄只花了一半时间，已经很厉害了吧？”蓝翎并没有觉得那句“一般”是在谦虚，只是单纯对师兄的标准有些费解。
“有比我快一刻钟的人。”
“还有比谢师兄更厉害的人？” 蓝翎惊讶。在浮浪山上，谢师兄的修为能力和他的古怪性子一样满门皆知，没听说过赤穗弟子中有谁能与之相较的。
“我的天资并非是最出众的。”从谢玉楼的陈述语气中确实听不出有意谦虚的意味。
“这样的话，谢师兄现在这么厉害，就更了不起了呀。”蓝翎天真地说。她也同样没有刻意奉承的意思，只是觉得如今谢师兄已然超过了天资更胜之人，油然而生敬佩之心。不过这些往事闲话当下不是蓝翎最关心的，她的思路又回到了即将面临的考核上，真诚请教道：“对了谢师兄，你觉得春试的哪关最难？”
出乎意料的，谢玉楼这次回答得极为果决：“此身如剑，无有难关。”
这句话很像是师长对后辈的教诲或者鼓励，但谢玉楼显然没有那种诲人不倦的资质。他说出的话就是他认为的事实，就像他当是要拦住邱月来犯入禁地，那就至死也绝对会拦住。
蓝翎似懂非懂地“唔”了一声。她转眼望见天际的晨曦，赶紧挥了挥手，“抱歉耽误谢师兄时间了，我也该吃早饭去啦！”
等谢玉楼微微点头，勉强可以当作道别的意思，她就开开心心地迎着清晨的阳光跑走了。
没想到练剑能恰好遇上谢师兄。方才的切磋中不说领悟了多少，至少应战的技巧又精熟了些许……大概也算是好兆头，今天的春试应当也会一帆风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