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否知晓,他的兄长那般挂念着他,又是否明白大雍的太子殿下死得那般轻巧那般离奇。
容应晴自幼被容家细心教养,一生下来由容老夫人带在身旁,开蒙后请了这京城里头有名的女先生惊鸿居士教导,教她琴棋书画,教她诗词歌赋,教她中馈理家,更教她朝堂平静水面之下你来我往的谋略算计,为的就是长成后嫁与裴恒。
裴恒在外头是清高漠然的,可在容家府宅里头,他永远是慵懒悠然又爱说爱笑的恒哥哥,于容应晴而言,裴恒是世上最最拔尖出众的少年郎,她是自小就悄悄憧憬着待及笄后嫁往东宫,与裴恒相守相伴,做个好太子妃,做个好皇后,不负容家,也不负她的恒哥哥,但这一切如今都已成奢望。
容应晴瞧着裴霁,心里裴恒的身影愈加清楚起来,她死死用染着鲜红蔻丹的指甲扣住手心,才止住不间断涌上来的思绪,哪怕明知旁人其实瞧不太清自己神色,可她仍极力地使眉眼绽出温和从容的盈盈笑意,微微颌首,仿若不知眼前人身份。
裴璟看了眼唇角带笑好像漫不经心的裴霁,又瞧了眼一派娴静端庄似是无知无觉模样的容应晴,开口笑道:“这样看来,同光方才竹林中拾到的那串佛珠就定是容表妹的了,我就记着无晦也戴着串样式差不多的。”
“可是镶百粒玛瑙珠,四粒琥珀四粒琉璃隔珠,加一颗砗磲母珠,坠羊脂玉背云与金刚石子弟珠?”容应晴轻声问道。
裴霁从身上系着的香囊中取出珠串递与容应晴,桃花眸里盛着盈盈笑意,“丝毫不差,物归原主。”这人生得实在过于标致,在外头日头已躲避的阴翳时候里,他这一笑竟好似那太阳落下来般灼眼,辉煌灿烂。
身后的寒水正想接过,却见容应晴竟自己伸手取来,寒水连忙好像未动般垂下头,眸中不免有些诧异,光润的佛珠交接,彼此指尖不免微微一碰,轻轻的,似有似无的。
容应晴温言道:“这真是要多谢同光公子,这佛珠串是我来礼佛前,家中二哥哥所赠,方才不慎遗落,心头正担心着呢,这般大雨定是将这佛珠混盖着泥泞不知一并冲到哪去了,若非同光公子拾到,待雨停了我再带人去寻恐也是白费功夫的,叫二哥哥知道定要怪罪我。”她朝着裴霁敛衽福身,语带感激。
容应晴说话的声音腔调都极好听,细细软软的颇温柔清澄,听着就让人觉得心喜,裴霁在江南长成,听惯一口吴侬软语,却也觉这声音柔软得宛如暮春时候的碧绿江水,他往昔时候很是喜欢在春时阖眸躺在轻轻的小船上静静享着暖和的日光,将手放在微凉的江水里感受被轻柔拍打触及,安静而悠闲。
裴霁突然有些忍不住笑着想到,要不要问问,这个表妹可是生在个暖意融融的暮春日子里,只心里头想了想,又不免道声罪过,觉得自己实在像个鲁莽的登徒子。
容应晴垂眸将佛珠串缠到自个腕上,她戴的格外仔细,青葱似玉指微微一绕,鲜红玛瑙衬得她纤纤细腕犹如上好白釉,清润润的,好像是浑然不带生气的冰凉,可方才那微微触到的指尖却是温热的,是春意,裴霁不由微微一挑眉,唇角笑意好像更深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