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一句,她就得喘着气歇上一会,“之前就看过了,没用的,可能,可能快到时候了。”
“呸呸呸,你说什么胡话呢,就是身子骨弱了点,听嫂子话,咱们去医院看看哈。”春秀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
小满用手轻轻蹭了蹭春秀的手背:“要是好了呀,我自己休息休息就好了,不过真是可惜,今年等不到葡萄结果了。”手背上有点冰凉的轻柔的触感好像又回到了春秀刚嫁过来没多久一样,新婚的丈夫带着自己来看村边边上早早守了寡的姨奶奶,姨奶奶捡来的那个小女孩已经十几岁了,她也是这样拉着自己的手轻轻牵到堂屋给她切西瓜吃。这才多久啊,感觉不过一晃眼的时间,就这么物是人非了。春秀没有忍住,赶紧扭了头擦掉要掉下来的眼泪,然后回过头勉强地扯出来一点点笑:“你瞎说什么呢,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你们家的葡萄藤挂了果已经要开始熟了呢,怎么会等不到呢?”
小满挪了眼光看向窗外,葡萄已经爬地满架子都是了,果子好像真的开始慢慢紫起来了。疯子还在认真地给菜地浇水:“嫂子,你说的是呢,就快熟了。”她看出来春秀眼睛里面湿润了的湖泊,她就轻轻地讲着话,好像她不是妹妹,她才是嫂子,安慰着椅子前强忍着眼泪的妹妹,“说不定真的能赶上呢。”
“嫂子,你能不能帮我把里屋柜子最下边的存折拿过来?”春秀起身去拿了过来递给小满。小满慢慢地打开存折,说话断断续续的:“嫂子,这里面还有一点钱,咳咳,是我之前在城里干活存下的,没花完,就留给小龙上学吧。”她把存折塞进春秀手里,春秀死死地推着:“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啥,这你的钱我才不帮你管,你的钱你自己拿着。”
小满一个虚弱至极的病人怎么可能推脱地过春秀,她手又垂下来:“真可惜啊,见不到小龙长大了。”春秀再也没忍住了,眼泪刷地一下就下来了。她再也没办法欺骗自己了。这年幼的妹妹,真的挽留不了了。小满把存折再塞进春秀手里:“嫂子,密码我用铅笔写在存折最后面了,你们记住了记得擦掉。”
春秀拿住了那个存折。存折是暗红色的封皮,小满瘦弱苍白的手递过来的时候,春秀握住了她的手,冰凉地像九冬的天。
小满艰难地喝下一口水:“到时候,就把我和奶奶葬在一起吧,我终于要去找她了,不要让我找不到她。”
春秀轻轻地给小满暖着手,点了点头 。
“然后还有这茬的小麦,到时候麻烦你跟我哥帮忙收了,到时候打好的小麦你们直接拉你们家就好了。”
“我还没教会他怎么种地,那块地就麻烦你们种着了。”
“小龙脑子瓜很聪明,要好好监督他学习,到时候要是能送他去县城里上学肯定最好。”
“真好笑,到了最后反而给自己找了个牵挂,你们也不用太管他,偶尔送上一袋面一袋大米什么的就好了,他会种菜,会做饭,他饿不死自己了。就让他继续住这吧,他要是想走,也就让他走,反正他本来也没被钉在这。”
…… ……
春秀听着小满的交代,泪无声地流了满脸。小满艰难地举起了手,轻轻地帮春秀擦着:“嫂,嫂子,不要哭,我只是,只是去找奶奶了。”
春秀像个小孩子一样,捧着小满的手,落尽了所有苦涩的眼泪。
春秀收拾好自己,帮又睡过去的小满掖好毛毯。走出院子时,阳光实在太刺眼了,照干了她脸上干了的泪痕里的盐分,她眯着眼睛看蒸着热气的太阳。
绿意正是最浓时,油墨重彩像小龙带回来的美术书里的油画。她实在想不明白,这年幼而命苦的小满妹妹,为什么一定要在最繁盛的夏天离开。
她的眼泪,刷地一下子就下来了。
她骑上车,顶着最大的太阳,买回了集市上所有品种的葡萄:“小龙,去把葡萄给你小姑送过去,我已经洗干净了,直接让你小姑吃就行,路上不准偷吃,在你小姑家多坐一会,不要跟个猴子一样乱窜。”
几天后的早晨,小满醒地很早,她去叫醒了疯子,让他把自己的躺椅搬到院子中央,葡萄藤下面。她躺进去,盖上厚厚的毛毯。阳光透过葡萄藤叶子洒在小满身上。她舒服地闭上了眼睛:“今天天气可真好啊。”
疯子端了板凳坐在小满旁边。
小满突然很想吃一口鱼:“你去买一条鱼吧,钱我放在里屋柜子最上面的抽屉里,你以后就从那里拿吧。”
疯子听不懂为什么是以后,但他一动也没有动。他听不懂以后,但现在他不应该离开眼前这个苍白的,教会了他很多东西的姑娘。
小满很努力地笑了笑,从毛毯里抽出手,碰了碰疯子的腿:“快去吧,我想吃呢。”
疯子觉得自己应该要去的,是小满想吃的,是自己要去买来要去做的。疯子拿了钱出门,他不会骑车,只能走过去。
疯子很少回头看什么东西,这次他走到门口却回头看了。小满躺在躺椅里,盖着厚厚的毛毯,苍白地笑着和他说:“快去吧。”疯子就去了,他跑着去了。
跑得快一点,小满就可以早一点吃到鱼了。
他没有听到一个苍白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声音,在他跑出大门之后,那声虚弱渺小的再见。
阳光照在小满身上暖洋洋的,她真的有点累了。她舒舒服服地窝在温暖的毛毯里,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