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皇城司人的身影全部消失了,柳慎之才像是虚脱了一样,一下子跌了下来。
“公子!”湛清连忙扶住他。
柳慎之摆了摆手:“我无妨。”他看向顾衣,“顾衣,你只想着你主子的死活,就不管我的死活了?”
顾衣顿了顿:“抱歉。”
柳慎之也是头一回看见她的脸,见这样一个看起来确实娇弱的少女垂下眼帘向自己道歉,颇有些不自在:“算了算了。”他看了看微亮的天边,“程南双应当已经顺利上船了。”
一开始,他们就没有打算孤注一掷,而是使了个简单的声东击西。
一辆马车载着柳慎之和顾衣,前往杨首领看守的渡口,而程南双则藏在另一辆马车里,前往附近的另一个渡口。
但虽然一早就说好要把场面搅的越乱越好,但顾衣动手不打招呼,也是结结实实吓了柳慎之一跳。
身穿粉色衣裙的安静侍女突然暴起,一脚踢断杨首领三颗牙的场景,只怕柳慎之能记一辈子。
“你突然发难,我真是始料未及。”柳慎之道。
顾衣难得解释:“我见那杨首领上前来,似乎是想要动手,来不及解释,只能先发制人。”说罢,她垂了垂眼睛,“抱歉。”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柳慎之也不可能真的和她计较。
确实,若不是她动手闹起来,那杜首领被叫来后,也不会顾不上询问杨首领就直接派人动手,他们假借杨首领传信的事也会立刻暴露。
不错,那封叫来杜首领的信,也是柳慎之派人假扮官兵传的。
只是顾衣还发着烧,贸然动手,到底是有把自己赔进去的风险。
“为了程南双,你……”柳慎之忍不住想问,却又觉得问出口有些失礼,刹住了话头。
顾衣回头看他一眼。
柳慎之莫名从那眼神中看出了答案。
顾衣是真的愿意为了程南双而死。
她还真是忠心耿耿。
柳慎之莫名有些遗憾和惋惜。
前去找船的湛清这时回来了。
柳慎之道:“好了,你也该走了,不然赶不上和你的小少爷在扬州相会,我真怕你杀回来。”他开玩笑道,“上船吧。”
顾衣向他道谢。
遥遥江水,那道粉色的倩影随着浪逐渐远去,站在岸边的柳慎之却迟迟回不了神。
“公子?”湛清喊道。
柳慎之像是在自言自语:“只是她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到了扬州……只怕前路依然坎坷。”他收回视线,“希望经此一遭,程南双那小子真的能成长起来吧。”
他转过身,朝湛清招手道:“走,我们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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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衣到扬州时,已经接近午时,扬州渡口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全然是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
她顾不上休整,马不停蹄地前往和程南双约定的酒楼。
迎春酒楼位于扬州最大的酒楼留香居对面,但客人却少得很,多半是些其他店不收的地痞流氓。
程南双身份尴尬,入住那些大酒楼难免惹人注意,在柳慎之的建议下,两人便约在了这迎春酒楼。
顾衣带着帷帽,包裹里装着旧衣服和软剑,踏入了这座酒楼。
刚一进去,数道视线就齐刷刷地盯在了她的身上。
顾衣从帷幔下扫视一圈。
酒楼中坐着三四桌人,穿的是差不多制式的短打,都是身材魁梧的壮汉。
坐在中间的一个壮汉光着膀子,脸上身上布满了纯黑色的图案,目光尤为不善。
看这架势,这帮人多半是扬州拉帮结派的地痞,只能在迎春酒楼喝酒,想必地位也高不到哪儿去。
顾衣当做没看见,径直走到柜台:“掌柜,住店。”
一直躲在柜台下装作自己不存在的掌柜伸出一只手,把顾衣放在柜台上的银两划拉下去,又递出一根绳系着的钥匙:“天字三号。”
顾衣接过钥匙,转身准备上楼。
“小娘子,很有钱啊。”身后的壮汉突然开了口。
顾衣转头看去,只见那帮人的目光依旧粘在自己身上,只不过和刚进来时的好奇探究不同,而是带上了些思量的意味。
“不如借哥几个花花?”壮汉又道。
顾衣当作没听见,继续朝楼上走。
壮汉被狠狠无视了,心头不爽,站起了身来:“喂,说你呢,小娘皮,别给脸不要脸啊!”
“哎,大哥,对小姑娘温柔点。”坐在他身边的瘦猴带着不怀好意的笑,语气猥琐,“应该请这位小娘子,来和我们喝两杯嘛。”
话中意味不言而喻,周围的大汉们都淫邪地哄笑了起来。
做死侍这些年,顾衣早就习惯了冷心冷情,这些话根本无法触及她的情绪,她权当没听到,继续朝楼上走去。
谁知有人却按捺不住了。
“闭嘴!”程南双在楼上听了半天,觉得有些不对劲,刚探头出来一看,便看见这帮粗鲁大汉竟然在调戏顾衣,顿时顾不上别的,一下子跳了出来,“你们这些人也敢和她这样说话?”
壮汉是个练家子,上下一打量,就看出程南双根本不会武功,不屑道:“去去去,哪儿来的毛头小子就敢学别人英雄救美,小心爷爷打断你的腿!”
稀奇了。
这话之前都是程南双冲着别人说,他还是头一回被这样指着鼻子威胁,登时恼怒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我……”程南双怒道,话却消失在了喉咙间。
他是什么人?
他是兵马大元帅程牧的儿子,而元帅府昨夜已经被屠杀殆尽了。
“你是什么人?”壮汉见他怂了,越发嚣张,“你就是个屁!”
突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银光,一道劲风擦着他的脸颊划过,钉在了他身后的柱子上。
那一瞬间,壮汉仿佛感觉与阎王擦肩而过了。
他迟钝地转过头,只见一只银簪牢牢钉在柱子上,有一大半都没入了柱子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