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凝神去看,薛容鹤身后还弓腰立着一位嬷嬷,应是平日照顾白瑛的。
他并未上前,视线不离躲在沈昭身后的白瑛,问身后的人,“娘近日可好好用膳了?”
“回王爷,”嬷嬷恭敬道,“您送来的叙州厨子手艺合娘娘胃口,这几日便吃得多了些,瞧着脸上都圆润了点。”
“他可来了?”
嬷嬷抬眼看他神色,谨慎答道,“陛下没来过,只是如往常一样,差人送了些时兴糕点。”
薛容鹤神色骤冷,唇边却扯出一抹笑意,垂眸看向嬷嬷,“东西呢?”
“照王爷叮嘱的,喂狗了。”
嬷嬷神色如常,丢掉御赐之物这等杀头的大罪,对她来说已做了千百次,稀松平常罢了。
薛容鹤沉默片刻,抬步走向沈昭,“有什么需求便告诉玉衡,本王会即刻送进来。”
嬷嬷垂头应是。
“除了王嬷嬷,娘见了谁都怕,也包括我,”薛容鹤立在台阶上,情绪莫变,“对你却不一样。为何?”
沈昭侧身看了眼拽着她衣服的白瑛,她怎得知道?
白瑛突然从背后伸头出来,做了个鬼脸,“她会梳头,你又不会!”
说罢,她嘻笑着跑进殿内,王嬷嬷赶忙追了进去,“娘娘慢些跑,仔细磕着······”
薛容鹤怔楞一瞬,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沈昭,抬步向外走去,“跟上。”
沈昭加快脚步,抬眸瞄了眼挺拔背影。
宫殿偏僻,一路行来都未见几个人影,也算清净,是个养病的好地方。
听方才薛容鹤与嬷嬷的对话,御赐之物都敢拿去喂狗,可见他对皇帝无半点恭敬之意。
表面上看皇帝吩咐下面人送糕点,以示他还记得白家,但也只是做做样子,否则薛容鹤也不会封王三年,如今才受到所谓的“重用”。
太子手中的吏部掌管官员任免,权力当属六部最大,三皇子死后,皇帝又将户部也交给太子管理,人、财皆在他手中。
皇帝龙体抱恙,现下又被“飞头”所困,不知有几年好活,下一步恐怕便是太子监国。
五皇子赏花宴上左右逢源,是害怕此时不争,就再难有一争之力。
薛容鹤又在想什么?
沈昭盯着鞋尖,回想他最近的动作,似乎真的在专心查案,一心一意为了皇帝康健着想,完美地扮演着孝顺儿子的戏码。
她仍未得到薛容鹤的信任,故而知之甚少,难以从他表面动作推测出下一步打算。
若是一年内无法攻破薛容鹤,她也没必要再浪费时间。
北雍与秦序勾结之人,能向军队下令,又让一州刺史守口如瓶,死后也未留下只言片语,必定地位不低。
届时她便一一杀过去,哪怕九死一生,也要踏出条生路来。
待上了马车,沈昭刚坐稳,便听沉默许久的薛容鹤突然道,“祖父殉城的消息传来时,我正在回京路上,消息未经阻拦便传到了长阳。”
他顿了顿,“待我赶回长阳已是一月之后,母亲多日昏迷不醒,高烧不退危在旦夕,白家死的死散的散,顷刻败落。”
“短短一月,我便在长阳举目无亲,”薛容鹤轻笑一声,“后来我才知晓,所有人都以为我也死在了锦西城。”
沈昭看不清他眼中情绪,只听他声音逐渐染上恨意,“所以他们才敢,这般放肆。”
薛容鹤抬眸看向沈昭,眼中露出从未见过的迷茫,声音疲惫,“沈离之死、沈家败落,你不怨吗?”
若不是了解他,沈昭说不定真的信了。
真情流露?
一个隐忍三年,步步为营之人,怎会如此轻易地说出自己真正的目的。
今日她与太子妃的交谈,不知薛容鹤听进去几分。
怀疑那一瞬间在他心中生根发芽,想要拔除,则需极为漫长的日夜谋划。
在此之前,所有示弱都是陷阱,一切袒露皆为诱饵。
“如何不怨?”沈昭心中平静至极,面上紧了紧拳头,“王爷,我与您不同。”
“我爹乃是沈家旁支,荫庇与我们毫无关系,若不是因着我与表哥长相相似,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家。”
沈昭深吸口气,眼睫低垂,失落道,“我爹靠着我在庆安谋了个小官,父母却依旧不喜欢我,就连简单的拳脚功夫,都是我偷看给弟弟请来的武师学的。”
见薛容鹤神情专注地听着,她反而笑道,“许是沈家人在练武一途确实有些天赋,我自小跟着表哥玩耍,拿弹弓打鸟便是百发百中,待力气大些能拉弓,表哥教了我箭术,此后更是从未失手,也算是有了些自保的能力。”
“王爷,哪怕我从父母那里得不到亲情,但表哥给了我一个不算灰暗的童年,”沈昭神情真挚,缓缓道,“这点温暖便足以支撑起我对沈家的感情,如今我也因表哥对南明失望,乃至充满恨意,更何况是您。”
她眼神转冷,语气果断,“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薛容鹤笑了笑,“是我多想了。”
说罢,他便拿起手边的书本翻看起来,再未说话。
近几日,皇帝的病情似乎平稳了些,早朝也恢复依旧,薛容鹤仍在暗中查探此事,只是久无进展,在府中的日子便多了起来。
恢复早朝第二日,太子妃一大早就递了帖子来,邀请沈昭去东宫吃茶聊天。
开阳将帖子送到沈昭手上,平日他也偶尔会送东西过来,沈昭却瞬间明白,这帖子薛容鹤必然已看过了。
她的怀疑又深了一层。
正合她意。
沈昭看了看内容,作为邀人一同吃茶聊天的帖子,再正常不过,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没想到太子妃如此迫不及待,如今皇帝身体刚好些,她便邀人入东宫玩乐,若是被皇帝知晓觉得她不孝,岂不是连累了太子。
莫非,她并不知道皇帝欠安?又或者,透过她试探薛容鹤查的如何了。
总不能真因为看上她会草编,就想交个朋友。
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