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玻璃镜中的场景,捧着扑通乱跳的心,可谓是五魂三倒。
薛鸾跪在地下,余光偷瞥了影像一眼,同样倒抽了一口凉气,那是薛家的丝织工场缫丝女工的手。
画面一转,又是数百女工夜以继日上机劳作的影像,机杼咔咔轰鸣,有人稍稍喘息片刻,蕊官就拿着皮鞭打过去,辱骂毒咒不断。有人晕倒在织机上,立刻就被辞掉,薛家还要向其家人讨要误工的银钱。因为女工未能完成限定的织造任务,按照书契合同就会被索赔。
而那些女工家中的田地都被薛家买断,没有活路的她们,根本无力偿还欠债。有被债逼死的,也有过劳死的,家中剩下半大的孩子,就被薛家家丁牵走为奴。
“大姐姐,你身上的华服就是这样来的。”绛珠掀开珠帘,款步下阶,“一经一纬、一丝一线,可都渗着无数织工的血泪,一匹丝成的背后意味着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元春听了她的话,只觉得浑身发冷,一袭华服好像瞬间爬满了蛆一样,让她汗毛倒竖,坐立不安。
她揪着衣领,质问薛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薛家在大江南北都有这样的工场,个个如此么?”
薛鸾自知理亏,不敢从地上站起,只得解释说:“我薛家得蒙圣恩,成为皇商采办,素来兢兢业业,听调听遣,不敢自专。薛家资产遍布九州,我一个女子照管也不能面面俱到。我所给付的工酬与书契合同都在情理之中,可是架不住手下人层层盘剥,渐次严苛。这都是我疏于管束之责。我愿拿出文银三千两,补偿薛氏旗下所有织工。”
“亡羊补牢倒也不差,以后该宽和驭下,让织工劳逸结合。”元春见薛鸾肯担责任,斥巨资赔偿织工,不由点了点头。
孙悟空道:“据我所知,薛家眼下有织机五千家,养蚕工、缫丝工、丝织工、织布工等合计六千余人。三千两银子分发下去,每个人还分不到半两。根本不能抵消工人们失去土地,劳而无获,疾病缠身,家破人亡的损失。薛大姑娘的补偿那是长江里打个鸡蛋,就以为长江两岸的百姓都喝上了鸡汤。”
薛鸾脸上一红,欲辩无言。她是万万没想到工场内所发生的事,竟然都被时空影像分毫不差地记录了下来。这就是绛珠对薛家的报复了。
她不敢抬头看绛珠一眼,只看到她旖旎柔和的裙边又向珠帘后逶迤而去。
身为织造大家,单凭肉眼她也看不出绛珠身穿的裙袍是用何种材料织造的。是什么料子能如此绮丽细腻,不见任何拼接剪裁之处,仿若神妃天女的五彩仙衣,本来浑然一体,根本不是凡品。
元春见真真国王不同意补偿方案,又捧着绛珠说:“王妃是极聪明的人,你有何高见?”
绛珠冷笑:“这工场又非我真真国所有,我犯不着有高见。”
八戒从文武两班中出列,对元春说:“此事下官昨日已向贵国皇帝如实禀告,眼下他已经回复了消息。”
只见西洋镜中出现了皇帝的身影,除了真真国人各司其职外,其余人都呼呼啦啦跪了一地,山呼万岁。
皇帝面色铁青,拍案怒斥:“皇商薛家盘剥百姓、侵削黎庶,罪证确凿。又加之在庙堂之上大行贿赂,扰乱朝纲,罪大恶极。即刻起,薛家名下所领公帑全部上缴国库,所有酒肆茶楼客栈工场磨坊系数停工,雇工佃户工酬照发,不得有误。待户部与刑部整理账簿完毕后,朕自会将薛家人严惩不贷。”
薛鸾心中咯噔一跳,暗道大事不妙,可是皇帝的处罚一刻不下来,就犹如头悬利剑,让她惶恐不安极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万一皇帝收回薛家的皇商头衔,查没合族资产,那她该如何是好?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好个可恶的林绛珠。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步步打下来的商业帝国毁于一旦。
不行,绝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她要扭转局势。
薛鸾趁着陛下的影像还未消失,俯首道:“陛下,小女忠心为国,朝廷所征訾税,从未亏欠一分,小女愿贡献海上奇珍,家资千万,为薛家将功折罪。昨日我生擒海寇贼王,为西海沿岸靖安平患,小女不敢居功,权当为民除害。还请吾皇体恤民情,放我薛家一条生路。”
皇帝“哦”了一声,面上缓和了几分,正待说些什么,忽然听到真真国王开口道。
“珠儿可是饿了?怎么还不开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