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她:“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杭城是美食荒漠?”
她看着他,眨巴两下眼睛。无奈宋文钟眼神很温柔,她也只好认命点头,“当然。”
总感觉当着人家本帮菜师傅的面说这种话很不好意思呢…
他笑,道,“与其说杭城无美食,不如说是杭城无特色美食。杭城的菜更像是杂交糅合而来,不如江南菜那般精致,也没北方菜那样粗莽,又没什么让人记忆深刻的点,各地菜系都对杭城菜有些许影响。
“杭城发展很快,西湖名声又很大,全国各地的游客都来杭城旅游,那么特色美食也就成了要准备的招牌。所谓招牌,就是在老名点的基础上,加以创新,努力让全国游客都能接受,但多少有点过有之而无不及,特色难创,经典难守。
“而且杭城的连锁餐馆很多,又因为大家不怎么接受糅合后的杭城食物,觉得不伦不类,又因不够惊艳而失望,于是又加了很多外地食物进来。本地的特色餐馆虽然有,数量却也不多,环境也多是你这两日见过的,大都是本地人来,外地人即使来了也不一定吃得惯。而且杭城的外地美食很多,且不说国外,光是国内八代菜系都快占遍了,商区那茶餐厅和火锅店数不胜数,这些年也是开了又倒,倒了又开。
“近年杭城的发展又格外的迅猛,互联网发展的缘故让来杭城的外地人愈发多了起来,天南海北的人都涌进杭城,多样的饮食需求暴增,商人也自然开起了各地菜馆,本地菜馆便愈发少了起来,而连锁经营的本帮菜也多是做的融合菜,杭城菜到底还是少被重视。”
他笑说,“这种事也难免,杭城收获了GDP增长,自然也要失去些什么,如果是本帮菜,或是杭城菜的名声,倒也没关系。总有人喜欢,也总有人会吃,这就够了。”
梁晚第一次听这样的见解,觉得眼前一亮。想了想又追问他,“那你不会觉得可惜吗?你也是厨师,明明做的好吃,却少有人知道。”
“怎么说呢,祸福相依,这种事不能强求,更何况每个人的口味也不同,或许你觉得好吃,他却觉得索然无味,这都很正常。我做好自己的菜,喜欢的人喜欢,这就很好了,不辜负我和我的菜。”
她琢磨了几圈,笑起来,“你好哲学哦。但我必须要夸赞的你的菜,真的很好吃,你没有辜负你和你的菜。”
他歪头看她,露出淡淡笑意,“这是我的荣幸。”
“所以,就像南宋御街,它的存在不是为了取悦任何人,而是它的存在就足够了:我就在这里,无论你喜不喜欢,你觉得满不满意,这就是我,我未来可能会变,可能不会,但没人能基于此改变什么。在我这里,它和如今的杭城菜有相同的灵魂。”
晚上习字时只习了堪堪一页,放下笔来,走到阳台上。此刻街上已经静了很多,这条路并不宽,梧桐林立,绿意在灯光下折射出深浅不一的绿来。非机动车远比机动车要多,慢悠悠地驶过去一辆。她趴着发了会呆,吹得脑袋晕了才进去。
今天确实蛮不错的。
夜间睡得迷糊时听到几声雷鸣,她被闹醒,翻个身又睡了过去。次日起来一看,果然满城的雨,好天气被连绵雨势取代,站在阳台能感受到斜风吹进的雨滴。煮了壶咖啡,端着杯下楼,想着要不要网购点面包片回来,或者有空去市里买点?她不是很花心思在吃上面的人,除了热咖啡,早上吃热食的概率不是很大,有部分原因是懒得做,另一部分原因是懒得找,大部分时候都是燕麦片或吐司面包配咖啡度过。
所以她很尊敬认真生活的人。她是极懒惰的,她自己明白,生活中的大部分心思都被艺术吸引,活了二十多年,几乎大半辈子都在和画笔颜料打交道,从小接受的家庭教育也都是艺术高于生命——她习惯透了,分不出精力予其他,所以也更敬佩热爱生活、好好生活的人。无非是自己做不到的,才会羡艳旁人。
就像此刻从对面的冒出的热汽,带着香味。纵使外面落着雨,师傅进进出出地忙碌着,食物和碳水给人类带来的快乐是最真实的,连闻到香气都会忍不住露出笑意。
伸了个懒腰,靠在门沿看了会雨,咖啡喝得差不多,换衣服,收拾装备,下楼。
最终选择的作画地点是太庙遗址的对面,选择了一小块空地,她观察过,这里比较宽阔,过往的人也不多。雨天作画要更麻烦,还好早前知道杭城春天多梅雨,特地备了伞。穿着雨衣,背包是防水的,先把伞架置好,确定稳固度后才钻进去,松口气,继续把其他东西放好。
一切都是极熟练的操作了,等坐下来后再调整角度姿势,发现由于雨天,城桥路的光线要比平时暗得多。天气预报上显示未来一个礼拜基本都是雨天,她叹口气,或许缘分如此。作画中光线最是影响细节,她擅工笔画,像今日这幅城桥路,怕是几天画不下来。
从笔帘中掏出毛笔,取墨,常用狼毫小笔,闻了二十多年的墨,如今闻来只觉熟悉而清香,按照思绪勾勒速写,雨帘在眼前,或大或小,皆似不察。
宋文初吃早餐时候特地记得去喊梁晚,结果发现没找到人。问宋文钟,他忙着准备中午的菜,说没见到人,可能出去了。宋文初咬着包子坐在小板凳仰头看雨,听着旁边“噔噔噔”的剁肉声,和细碎的落雨声,居然挺合拍。
“哥哥,我想外婆了。”
“那就想着吧。”
她无语瞪了他一眼,撇过头不说话,继续啃着包子。
小波冒雨拎着袋子小跑过来,先在门口抖了抖才进来,把袋子递给里面的师傅。厨房里两个剁菜,两个烧锅,外面两个择菜,剩下的小波放完东西,眼珠子灵活转了圈,自个儿往外自觉择菜去了。
学徒间最开始就是择菜打扫洗碗的活,进厨房还得混混,他们都清楚得很。择菜一择就是好会,难免说说话。今日有雨,择菜地点从外面移到了里面,宋文初听着他们咬耳朵,倒也习惯,小时候她还经常和现在那三位师傅一起玩呢,家里人都没空,她经常跑到外婆这来缠着外婆,外婆忙的时候她就来找师傅们。那时候师傅们刚从学徒熬出来,经常被外婆骂得稀里哗啦,她旁边看热闹,笑得比谁都高兴。
正回忆着,突然听到小波说,旁边看到对面的梁小姐了。旁边小黄问,哪个梁小姐?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