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宿在马车上的墨染却怎么都睡不着。
马车外,一阵冷风掠过,草丛中响起一阵阵清越的虫鸣声。
墨染闭着眼睛,安静地听着虫鸣声,仿佛又回到了大峪村。
那时候,她刚刚从村长家搬到孟衡家对面。
夜晚的时候,她一个人躺在自己柔软的小床上,拥衾听着外面的虫鸣声,闻着院内盛放的花朵香气,心中竟有种前所未有的安宁和舒怡。
安谧温馨的小窝,让她的心里终于有了一种归属感。
那一刻,她沉在黑暗中,体会着这难得的安静;
那一刻,她沉在黑暗中,无力地想要抓住那个时时纠缠她的梦魇;
那一刻,她沉在黑暗中,无助地想要一层层剥开她那早已消失无踪的记忆······
睡不着的夜晚,她会披衣起床,来到黑沉沉的院中,一步一步,用脚丈量着院子的距离,然后在清晨的时候,带着墨渊来到美丽的静湖边,酣畅淋漓地练上一套剑法。
无数个清晨,金色的朝阳自东方冉冉升起,她执剑站在静湖边高高的岩石上,静静地望着那个据说应该是她故乡的方向,然后被找过来的孟衡拉着决绝地离开。
这一刻,她无比地怀念晨光微熹的早晨,对院孟婶叮叮咣咣做早饭的声音;
这一刻,她无比怀念孟婶扯着嗓子唤她吃饭的声音;
这一刻,她无比怀念静湖里繁茂的荷花,和成群结队嬉戏游玩的鱼儿;
这一刻,她无比怀念学堂里那些调皮的小鬼头们摇头晃脑认真念书的声音;
这一刻,她无比怀念街上熟悉的村民们叫卖和与她打招呼的声音······
时间缓慢地过去,墨染却觉得自己越来越清醒了。
她轻叹一声,起身为一旁沉睡的婉娘盖好被子,然后轻手轻脚地走下马车。
马车外,几名侍从或躺或半躺地在不远处休息,一旁的另一辆马车中,则休息着林愬和寻双。
墨染看了一眼那辆安静的马车,然后沿着道路信步向前走去。
不宽的道路向前延伸,路两旁长着高高的野草,草丛中发出一阵阵清亮的虫鸣声,一阵阵夹杂着寒意的冷风吹来,让整个世界显得孤凉而黑暗。
八年前,一群无助恐慌的小姑娘,挤在一辆破旧简陋的马车中,被几个歹人千里迢迢地带到这里的沙漠深处,从此她们与家人失散隔绝,从此她们一个个悲惨地葬身沙海。
脚下步履沙沙,耳边鸟虫哓哓,是她们悲痛的啸叫和呐喊声吗?
墨染犹如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一般,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染儿,你去哪里?”突然,林愬一把抓住墨染的手臂,急切地呼喊道。
墨染猛地回过神来,她有些茫然地看着神情焦急的林愬,说道:“我······我睡不着,只是出来走走。”
林愬在黑暗中亦能看到她脸上的冷汗,他不动声色地从袖中拿出一条手帕,一边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汗珠,一边拉着她往回走,“染儿,我们回去吧,再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
“好!”墨染答应着,顺从地和他一起往回走。
林愬不由得长舒一口气,他平息了一下自己砰砰直跳的心,抬手也为自己擦了擦冷汗。
墨染刚刚下马车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他以为她要走到远处方便,却没有想到她沿着道路越走越远。
他在马车上等了一会儿,心里却越来越慌。最后,他不放心地跟过去,却发现了她的异常。
他跟在她身后的脚步声并不小,而她却没有丝毫的反应,反倒是她的脚步越走越急,身体越来越僵硬。
他急了,快走几步追上她之后,拉住她询问,这才发现她眼中的迷茫惊惧,和额间密密麻麻的冷汗。
染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又想起了那些不好的回忆?
林愬抚了抚自己渐渐平静下来的心口,咳了一声,然后若无其事地说道:“染儿,你还记得吗?小时候的你最喜欢让我抱着你荡秋千。那时候,你还是一个玉雪粉嫩的小女娃,短胳膊短腿的,身上被你母亲套着厚厚的棉衣棉裙,好像我们过年经常会吃的一种雪白团子一般。”
“雪白团子?”墨染完全想象不出它的样子,便好奇地问道,“什么是雪白团子?”
林愬笑道:“雪白团子是一种我们北方人过新年吃的甜汤,软软糯糯的,你小时候最爱吃了。”
“哦!”墨染听了他的解释,觉得好像没听一般。
林愬尴尬地挠了挠头,说道:“其实······其实我小时候非常喜欢抱着你荡秋千,但是那时候你大哥老是笑话我,所以我就······我就经常拒绝抱你!”
墨染扭头看了一眼他那黑暗中也能看出一片红霞的脸颊,有些好笑地说道:“你们男孩子是不是老是做一些口是心非的事情?”
“啊?”林愬看着墨染眸中狡黠的目光,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垂眸道,“男孩子嘛,总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
“噗!”墨染忍不住一笑,一脸向往地说道,“小时候,我们一群小伙伴一起在私塾的赵先生那里上完课后,总会结伴到静湖边玩儿,那时候我已经学过两年的武功,掌握了一些内功,便和小六小九一起潜到静湖深处游玩。当时二狗哥很想和我们一起玩儿,却碍于面子说他不喜欢到静湖深处玩儿,说那里太危险,后来我们得知是孟叔孟婶他们不同意他去静湖玩儿,所以他一个人在静湖边眼巴巴地看着我们几个人玩儿,直到几年后,在他软磨硬泡的纠缠下,孟叔孟婶才同意他下湖,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当时那种羡慕的眼神呢!”
林愬看着神采飞扬的墨染,默然道:“染儿,你······你是不是还喜欢那个人?”
墨染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神情紧张的林愬,这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谁,遂道:“现在想来,我其实挺对不起二狗哥的,这些年孟叔孟婶他们一直把我当成他们的儿媳妇对待,可是在我心里,却没有真正地把二狗哥当成我的未婚夫婿,现在我又离开了大峪村,今年二狗哥都已经二十岁了,孟叔孟婶他们早就着急了,所以我有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