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原本兴致勃勃,一心只想着去上学的事,聂照提起她的结巴,她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了个彻底,肉眼可见地落寞起来。
“那,那我,要不,不去了……”她说完,眼眶霎时间红了一圈,“我,会不会,给,给三哥,丢,丢脸。”虽然她真的很想去,但她是个结巴,这不合适,她也没办法和同窗师长好好交流,而且她吃得多,只会丢三哥的脸,到时候人家会说他闲话,说他家里养了个不识字又长得不好看还吃得多的结巴。
她心里想的什么,聂照现如今也能摸头个七七八八,只要凡事往最坏的方向去想就对了。
他问:“真不想去了?”
姜月一点头,豆大的泪珠顷刻就顺着脸颊滚下来了:“我不去,去了。”四个字都结巴,她一想,眼泪就滚得更快了,像玉珠似的。
虽然她不去,聂照必然会省心不少,对他而言是好事,但他只是轻叹一口气,抬手用手背抹掉她脸上的泪水,越抹越多,他就胡乱擦了几把,双手捧住她的脸,厉声道:“说什么胡话,怎么就不去了?我的人早就丢尽了,你哪儿就给我丢人了?结巴怎么了?慢慢练就是了,我看谁敢说你。不识字要当文盲吗?我可不会教你。”
他的手掌几乎将她的脸和头尽数捧起来,姜月在这寒日,只能感受到他掌心粗粝,带着滚烫,温度顺着掌心一股脑传进了心脏,她知道聂照是她丈夫的兄长,是长辈,他触碰自己的脸颊似乎并不合适,但还是贪恋这份温度,忍不住哽咽地唤他:“三哥。”
聂照搓搓她的脸:“行了,眼泪擦一擦,又要变成丑丫头了。”
姜月噗嗤一声破涕为笑,旋即捂着嘴低下头。
依照她这种情况,先诵读三字经是最为合适的了,三个字一顿,等完全不卡顿了,再换千字文,四个字四个字一顿。
“昔孟母,择邻处。”聂照带她读。
“昔,昔孟母……昔,昔昔孟母……”她越是紧张,想要背好,反倒越坏,这才没几句,就又结巴上了。
聂照捏捏眉心,姜月咬着嘴唇,不敢再结巴,在心里反复默念:“昔孟母,择邻处。”只是一张口又是:“昔,昔,昔孟母……”反倒比方才还更严重些。
她不敢看聂照失望或是生气的表情,暗骂自己不争气。
若是换做旁的时候,聂照大抵是要把书扔在对方脸上的,他不伺候了。
可姜月不一样,她口吃的毛病本就是被打骂吓出来的,他若再发脾气,她再受惊吓,今后变成个哑巴也不一定。
他只能扯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拿出当年长兄鼓励他练剑的话鼓励她:“没关系,前面几句都不错。这句重来一遍,一定可以的。”
他如此的宽容、温和,无疑给了姜月底气,她深吸一口气,呼出:“昔孟母,择邻处。”
“好,有进步,非常不错,下一句——子不学,断机杼。”
“子不学,断机杼。”上一句的难关攻克,加上聂照的鼓励,让姜月有了自信,她跟着重复。
两人一来一回,把三字经顺了一遍,日光从晌午偏到了傍晚,姜月已经能三个字三个字说话的时候不再口吃了,聂照把记忆深处,年幼时候两位兄长和嫂嫂鼓励夸奖自己的话都掏了出来:“好,非常好,我就知道你必然有希望,十分聪明……”
他实在不擅长夸人,说了几句,实在说不下去,假借喝水错开话题,“如今三个字不会卡顿,那你今日开始就三个字三个字说话,等到什么时候四个字不会再卡顿,再四个字四个字说话,循序渐进,不必着急。”
姜月重重点头,表示把他的话放在了心里。她今日远比听说自己能上学那日还要高兴,不是因为高兴自己三个字三个字说话不会口吃了,而是三哥愿意帮她改掉这个毛病,这种感觉很奇妙,心里暖暖的,好像自己被人重视着,以后遇到问题也能有人倾诉了,也好像一直踩着云朵的脚突然落地,有种踏实感。
但是她知道分寸,绝不会给三哥添麻烦,让他讨厌自己的。
一个冬日的时间,姜月已经能从三个字三个字往外蹦,变成五个字五个字往外蹦,这可谓收获不小。
等到惊蛰时分第一场春雨落下,姜月便如约的,将要被聂照送去了书院。
窗外雷声轰隆,闪电劈裂夜空,带出一阵阵急促的风啸和吹雨。
事情临近,她反而有种惊恐感,这种感觉让她夜里完全不敢休息,生怕一闭眼,就又回到了灿州,她还坐在自己四四方方,围墙高筑的院子里,看一片云飘过去,听外面锣鼓喧天,要被嫁给太守的儿子。
那套准备好的文房四宝和书袋被她摸了又摸,已经摸得油润锃亮,她试着悄悄握过笔,沾了水,轻轻在宣纸上留下一道道没有墨痕的印记,然后呆呆看着它们发笑。
姜月抱着它们,时不时看看被洗干净的,明日要穿去学堂的衣裳,直到丑时才渐渐带着笑入睡。
舒桐书院就在逐城最中心的繁华位置,虽然不大,却是闹中取静的好地方,是太守特意为学子争取来的,一来人来人往较为安全,二来中心位置交通便利。
逐城对孩子都有几分宽于常人的优容,所以它的位置也无人反对。
书苑共分三等,三等为“青苗”,两个班共二十人,教授启蒙时期的学生,二等“青禾”,待过了青苗的考核,便可入“青禾”,也是二十人,一等便是“时穗”,这类学生是书院学生中的佼佼者,只有十人。
依姜月的水平,她被安排在了“青苗”乙班,也就是水平最差的学子中。
教引先生依照惯例为她录入学籍。
“籍贯。”
“沃东灿州。”
“姓名。”
“姜月。”
“年龄。”
“十二……”
听到此处,聂照不由得惊了下:“你何时过了十二岁的生辰?”
姜月抱着书袋小声解释:“腊月二十三,不过这不重,要。”她五个字五个字地说。
先生将信息一一填入,为她分发了铭牌和衣裳,起身道:“走吧,我带你去授课堂。”
聂照拍了拍姜月怎么也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