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震时中心的槐县,季海棠指挥作战变得从容许多。此地受灾严重,建制毁半,几乎全是动用从盛京带来的人手。
士兵们开动几日,只救出寥寥幸存的百姓。
季海棠靠在一颗被震倒的百年老槐树下,席地而坐,一整个仰倒将身体的重量交付出去。
昨日商议赈灾之事一夜未眠,白日里还要下力气挖凿,她现在累的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可正午的阳光真毒啊,季海棠勉强抬动手臂试图遮一遮烈阳。
期间陆陆续续经过一些衣衫褴褛的百姓,这些是周围乡县的幸存者,其中部分年轻力壮的男子自发来到周边的邻县帮忙。
一开始他们看到准太子妃亲临都十分慌张甚至畏惧,后来亲眼见着季海棠为了救灾不眠不休,甚至与官民一同下地干活儿,肮脏污秽也不忌,加之季海棠性格爽利不拘小节,现在都能与百姓们打成一片了。
其中一个皮肤黝黑,长满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不知从哪里寻摸到了一个蒲扇,他走到季海棠面前轻声细语道:“小太子妃,您要不要这个?”
虽然此时还未正式册封,但百姓们都爱这样叫她,季海棠纠了几次纠不过来,便也随他们去了。
那汉子说完才发现扇子边沿沾了零星泥巴,笨手笨脚的胡乱拍了两下才递给季海棠。
季海棠抬手接了,冲汉子扬起个甜甜的笑:“多谢。”一点儿不嫌弃,直接将蒲扇扣在脸上遮阳。
汉子一下子看呆了,他之前觉得小太子妃瞧着怪好看的,没想到小太子妃笑起来这么好看。
于是愣在原地傻傻站着给季海棠挡着阳光。
没过多久,远处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许多人开始四散奔逃,而一位医士反方向跑来,喘着粗气找到季海棠慌张道:“不好了,前边叶大夫手里的伤患染了癍疹!”
“什么!”季海棠一骨碌爬起来,差点儿往前一个趔趄。
癍疹,看似外伤皮肤,其病在表,实则内伤于里,毒气内盛,邪热不除,甚者全身皆生黑疮,化脓不治则死。
若是寻常癍疹还有的治,就怕是要闹疫病。
最要紧的是,他们现在所处之地乃地震之中。
史书有载:震后民易染疾,常以疫死者众。一能传百,家家僵尸,户户号泣,举族皆丧亡。
现在又值暑日,正是瘟疫最易横行之时,若真发展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不行,不能乱,现在正需要自己拿主意,季海棠拍拍额头让自己镇静下来。
叶大夫一直留驻在临时营帐救治病人,刚才那么多人从那里跑出来,不行,得赶快把他们聚起来,若真是瘟疫传播起来就麻烦了。
季海棠对医士道:“你先回营帐安抚其余病人,莫要惊慌。”尔后拔腿去找张肖,那中年汉子想了想也紧跟着季海棠跑了起来。
季海棠一边跑一边回头,“你跟着我可有事?”
汉子顶着热风回道:“小太子妃,俺能做些啥?”
“你要帮忙?不害怕么?”
汉子憨笑两声:“俺不怕,俺刚才见着那几个跑出来的人咧,俺还记得。”
季海棠理解了下他要表达的意思,“好,那你跟我走帮我们寻人。”
张肖此时正在军帐里安排杂务,季海棠找到他,立即下令派兵将营帐区封锁起来并找回那些逃跑的人。
她指了指汉子,“他看见了是哪些人,带他跟着去。”
“现在还没确诊传不传人,你带人别搞得太紧张。”季海棠补充道。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季海棠这才有机会问。
汉子挠挠头,“俺是个莽撞人只有个贱名,恐污了贵人耳朵,您叫我老胡就是。”
“多谢你啊老胡。”季海棠看着他说的郑重。
老胡受宠若惊,连忙摆手,“哎呦哎呦,俺担不起啊。”说着左脚绊右脚的跟着张肖走了。
另一边远在盛京的鲜于修明日日难寐,每每行至窗前打开窗牖,看着天边惨白的日晕,心中怎么也放心不下。
……
没过多时张肖就回来了,他声音沉沉:“四小姐,百姓们闹得厉害都不愿意再回去,您看是不是……”
季海棠立刻截住:“不行,不能武力镇压。”
军队不能随意对平民百姓强制出手,影响威信。
“属下失言。”张肖低头告罪。
他也是被那些人闹得烦了,恨不得直接用野蛮手段解决问题。
季海棠并未怪罪,只问:“他们现在在哪儿?”
“属下的人将他们赶到营帐外了,可他们就是不进去。”
思忖片刻,季海棠沉声道:“带我过去。”
“小姐不可啊,那儿危险。”
季海棠只是反问:“现在这里不危险吗?我若是怕,就不会请旨来了。”声音再下沉三度,“这是军令。”
“是!”
等季海棠到时就见十几个兵将那些百姓围在中间,老胡站在一旁好言相劝没什么人理睬,气氛剑拔弩张。
能看出他们很害怕,所以嚷的很大声。
季海棠走上前试图叫他们安静一下,张肖拦住她只让她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
几度尝试无果,季海棠抽出剑,剑尖指石,在表面剌上一道,发出磨人刺耳的声响。
粗糙不平的石面被划出一道白痕,一整道划完石头砰然炸碎。
缓缓收了剑,她轻轻道:“现在可以听我说了吗?”
场面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季海棠。
“大家的伤都没好,不要四处乱跑,营帐里有最好的大夫,大家快回去养好身体。”
这些跑出来的都只是轻伤,其中一人中气十足喊道:“别骗人了,那里头有疫病,不然你干嘛抓我们回去。”
“目前只是癍疹,并没有确诊是患了时疫。”季海棠的声音非常诚恳,“我也不骗大家,里面可能是虚惊一场,也可能不幸真的发展成疫。但我恳请大家回去,营区里有最好的医士,现在疫病也并非不治,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