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结束已是下午,桐城的天一向说变就变,陈曦从酒店走出来就感觉凉意沁入肌肤,不禁打了个寒颤。
酒店门口恰时停了辆迈巴赫,旁边一位老总收起和别人吹牛的得意神态,转而笑脸相迎让助理去开车门。未等助理碰到车门,车主的司机已经笑眯眯地开门并且说到“还是我来吧。”
随之出来的男人一身革履,气质高挑,他个子偏高,眼睛却不狭长,反而是杏眼,有点圆,本来跟高鼻挺似乎是格格不入的,在他身上反而多了几分戾气,少了俗气的清冷。
那样耀眼的人以致于陈曦一下子就认出是谁。梁景超少年的身形渐渐与眼前的男人重合,他好像是变了许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出来后的男人自然也注意到了陈曦,她今晚也同样是职业西装,利落的低马尾束在脑后,呆呆地望着他的方向,在短短的一瞬,两人视线交汇。只有他们知道,这一眼,就是时隔了五年。最后是陈曦先收回了目光,转身想回包厢拿落下的外套。梁景超看着她的背影,也是收回了目光,回过神才注意身边的助理已经打好了招呼,让他进包厢。后者松了松领带,游刃有余地和身边的经理聊着生意上的那点面子事儿,在电梯门的反射里,他又一次看到了陈曦,她已经穿好了外套,打着电话下楼,随后又挂断,双手不停地打着字,耳边传来她熟悉的声音“这个脚本再看一下,这周我希望你能改好。”她最终是没有发现电梯口有一个人用这种方式关注她,梁景超在看不到她的踪迹时才收回目光,他仿佛闻到了玉米奶酪的味道,一个令他十分贪恋的味道。
陈曦喜欢吃玉米奶酪包,从初中就是,在高中梁景超知道了,他总归在每天早上帮她带。站在十字路口,等待一个心爱的姑娘,回想着她吃到奶酪包时候的满足感,他觉得那时候的她很好亲,当然也是这么做的。在某天,陈曦问他“你每天都给我买这个,不怕我腻了吗?”梁景超思索了片刻“怕,所以你慢点腻,这样我好想想还有什么合你胃口。”那会儿陈曦一愣,随即笑得放肆,梁景超没看到她眼里的婆娑,她也没注意体会梁景超话语背后的含义。
那晚过后,桐城像是终于将积压的情绪爆发,一阵阵的雨断断续续地下了一周。
办公室内,陈曦看着手中的名单,她手侧放了一张梁景超的名片,那串电话号码陈曦看了又看,她很熟悉。在通讯录中仅仅拨下前几位,一个"L"的备注郝然出现。她没再犹豫,点了拨通。在空荡的房间,不知过了多久,响起清楚的一声“什么事。”陈曦屏了屏呼吸,努力让自己没那么怯场。
“你好,梁先生。我是《畅谈》的导演陈曦,我在参演名单上看到了你的名字,想确定一下你的行程安排,方便决定档期。”
陈曦一串说完长呼了口气,没注意被用力掐着的虎口。接着是沉寂,电话的那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挂了电话,当陈曦疑惑时,她收到了邮件,一个简短的地址,陈曦看得心一抖,那是他们曾经一起布置的所谓的家。
地方并不大,只是一个公寓,因为不常住,所以风格很简约,他们在这里看电影,学着做饭,在那个家里过了很多的节日,说过很多的情话,做过很多的□□,就好像他们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夫妇,过着平凡的生活而已。
次日,陈曦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将去那个公寓的路记得这么熟悉,哪怕下了车门,坐上了电梯,站在了公寓门口也依旧是恍惚的。密码锁没有落灰,指尖按着熟悉不过的密码,陈曦的生日1030。解锁的声音让她一愣,没有换密码,她本来也不抱着会成功的心态。屋内没有开灯,陈曦推开门,开了墙壁一侧的开关,灯光亮起,沙发上的人清晰可见。此刻吞云吐雾,眯着眼看她。
“这么看我的利用价值很高。”声音低沉,不是满意也不是开心,像是自嘲。陈曦攥紧手中的包,过会儿她笑“梁总不清楚自己的价值吗?”
闻言,梁景超摁灭了烧到指尖的烟。
他看着她,一步步走向她。“只是没想到,高到能让你毫不犹豫地过来。”陈曦本来就贴着墙,没有退路。梁景超手掌覆在陈曦的脖颈,没有用力却也确实压制住了她。他俯身,两人的鼻尖相触,眼睛直视之间,多了分恨,陈曦顺从地抬起下巴,与他对视,梁景超盯着她的眼,他是喜欢的,他喜欢她的眼,她的唇,他喜欢她眼底的轻蔑,出口的话却要比桐城的天冷。
“你怎么回来了一点愧疚感都没有,到这里你都没有愧疚感。”梁景超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回答。却轻而易举让陈曦收回了犀利的目光。他们还在对视,梁景超清楚地听见,她说“梁景超,我愧疚的,我愧疚地想死,所以你离我远点好不好。”没有恳求的语气,只是平静的陈述。但彼此都感受到了,胸腔的扩张,压抑不住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渐红的眼眶,又始终不肯放过彼此,那可怜的自尊心。他看见陈曦渐红了眼眶,在看着她眼角滑了泪,滴在虎口,她偏过了头,结束了一场无声的对峙,梁景超也终于收回了手,恍惚间他们好像又回到过去,只不过那会他们没有被其他束缚,梁景超可以不顾忌地舔着陈曦的眼角,替她拭去泪。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味,却是安静到听得见彼此的呼吸,交缠又喷薄。
片刻,梁景超转过了身,轻声说着“行程安排你可以咨询我的助理,厨房里有热好的牛奶,今晚你就在这睡。”陈曦已经平复好了情绪,她不想再花费力气做无谓的解释和挣扎,默认了她今晚在这休息的事实。
“梁景超”,陈曦突然叫住他,在四目对视时,她又开口“为什么密码没换?”被质问的人多了不自然,淡声回答“没什么,好记。早点睡。”后来陈曦看到的,是他的背影。一晃原来单薄的背影也变得如此高大,赛场上的球衣,简约的卫衣也变成了西装革履黑色风衣。五年,改变了好多,陈曦由衷地想。她为什么回到这里,因为五年的牵绊太多,但当初决绝离开的也是她,在她觉得自己已经丢尽了面子时,她想找到一个共鸣,她想得到一个跟她一样对过去放不下的共鸣,她低估了梁景超口是心非的能力,也高估了自己对梁景超的承受。痛,太痛了,熟悉又成熟的声音,目光触及时的不甘,渐行渐远的背影,疏离清冷的态度,无一不将五年后重别的小小火苗扑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