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神都洛阳到陪都长安,原本不过是两三日的行程。只是这一路上流民四窜,极不安生,令司马茴一行人足足花了五日才赶到长安城外。
陪都长安,原本是人口近百万的鼎盛大城。如今,长安九座恢弘城门,已封其八。唯一还在通行的明德城门外,亦是兵士守卫森严。
长安副将军庾元规正微微垂着头,与一位青衣郎君低声相谈。
身材修长的青衣郎君单手握着缰绳骑在高头骏马之上,一身风流出众,硬生生地将城门外的混乱盖了下去。
远远地,只见这位青衣郎君气度冷静悠闲,宽肩长腿,在人群中卓然出尘。他肤色白皙,轮廓深邃俊朗,一双笑意潋滟的丹凤眼神采飞扬,令人心神颠倒。明明是一位高挑矫健的郎君,却比最美艳的女子还要勾魂夺魄。就连一袭普普通通的青衣,在他身上也被穿出了胜于华绢的贵公子风采。
随行的小女官阿柳惊讶地低呼一声,“呀,那是琅琊王家的郎君!”
她看向身边的公主。司马茴却面无表情地摔下了车帘,对阿柳说,“进城门时,只管将路引递给守城将军。千万速战速决,不用与那姓王的纠缠。”
一袭青衣的王郎君姿态闲雅,正对守城将军道,“大疫当前,城中老弱妇孺都需有人照顾。传我的话,青壮男子,一律不准出逃。若有那些没骨头只管自己逃命的,就地杀了就是。若是美貌的小娘子要出城,就放行罢。”
他笑意盈盈,又补充说,“千万温和些,别吓着了小娘子们。”
再有道理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变味了。司马茴撇撇嘴,低声说,“浪荡子。”
怎么,是谁骂我?不远处的王郎君耳朵尖得很,突然一紧缰绳策马而来,“不知这是哪家的小娘子要入城?长安城中疫情肆虐,死伤无数。郡守早有敕令下来,除增援的军伍、医者以外,他人无要事不准入城。”
马车中的司马茴深恨自己刚才贸然出声引来了这人,只得冲阿柳一挥手。
阿柳是郑烟一手调教,极为机敏。她跳下车,向马上的贵公子行礼道,“王郎君有礼。我主家小娘子从神都洛阳来,一律路引皆是齐全的。长安郡守,日前应已得了消息。”
王郎君认出阿柳递过来的司马氏家徽,微微一挑眉。
也不待阿柳多言,他已用长剑轻轻挑起车帘,俯身向车中看去。
四目相交。倚窗跪坐的美人一袭白衣,乌发如瀑,肌肤胜玉。几日的长途跋涉,并未在她脸上留下疲色,反倒令她杏眸流光溢彩,如同星斗闪烁。
王郎君俊朗如雕塑一般的脸上,惊讶之色一闪而过。
司马茴不欲多事,只好微微行了个礼,“许久不见,王郎君风流潇洒一如往昔。”
王郎君似笑非笑,“清河公主的风采,却是更胜从前。”
“家中阿爷阿爹听闻城中疫情肆虐,彻夜辗转难眠,故而特意遣我入城探视。还望王郎君行个方便。”
王郎君一拱手,“公主客气了。眼下,长安城疫情危重,十室九空。这种时候,公主居然执意迎难而上,令人叹服。”
司马茴隐约只觉得他话中有话,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华彩夺目的贵公子果然露出一丝笑意,“我与公主毕竟是旧相识,总该护送公主去府中安顿才是。公主若是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不如...”
司马茴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王郎君凤眼中波光流转,“不如叫我一声好哥哥?公主,你三年前还欠着我一声...”
小车中猛地砸过来一个白瓷茶盏。王郎君面不改色地轻轻接住茶盏,对面露怒色的司马茴微微挑了挑眉。
美人微嗔,活色生香,犹如明珠流光。
阿柳劝说,“公主,长安城大疫数月,死了好几万人。城中如今有许多流民趁火打劫,专门抢夺富贵人家的女眷。这一路,如有王氏护送,想必不会有人敢来冒犯。王郎君其实是一片好意。况且,几年前的事,公主又何必与王郎君置气?”
司马茴不说话。
王郎君一扯嘴角,懒洋洋地陪着司马茴的小车往驿府而去。琅琊王氏乃天下门阀之最,世代俊杰辈出,声名赫赫。长安城中早就乱成了一锅粥。但一路行来,有王适陪行的司马茴车队,丝毫无人敢上前惊扰。
司马氏自称帝以后,将士族门阀视作虎狼,日日欲与士族分权。眼下长安危矣,司马皇族却置若罔闻,以至于长安城中百姓只知有琅琊王氏,却不知有司马氏。
司马茴冷笑。她那好阿爹司马炎一心只想着大破东吴,好从此一统三国,做他的千古明君。却不知,陪都长安的火,已经快要烧到他的龙座边了。
长安郡守提前接到消息,果然已将前朝的安阳大长公主府洒扫干净。王适兴致盎然,“前朝安阳大长公主是曹操长姐,最事奢华,曾在府邸中用东海明珠做灯,南海珊瑚做椅。如今这华府,正配公主这位美人,合适,合适。”
司马茴勉强笑了几声,“王郎君说笑了。论姿容美丽,我不如王郎君远矣。”
王郎君微微一摆手,“公主何必谦虚?适与公主,实乃各有其美,不分伯仲。”
适,是王郎君的名字。
司马茴不由自主地握紧拳,深吸了一口气。此行重要,她实在不愿意被王适激怒。
王适凤眼中笑意迅速一闪,这才心满意足地自顾自骑马离去。
阿柳满心困惑,“公主一向最豁达,却怎么偏偏与王郎君如此针锋相对?三年前,公主失足落入湖中。当时天寒地冻,若不是王郎君恰巧路过将公主救了起来....”
司马茴板着脸,“我是自己从湖中游上来的。姓王的不过是在湖边伸手拉了我一把罢了。”
伶俐的小女官半信半疑,“我听郑女官说,王郎君从湖边一路将公主背了回来。当时下着那样大的雪,王郎君踏着膝盖深的雪背了公主一路,又将外衣赠给公主保暖。公主当年不过才十五岁,身体娇弱。要是没有王郎君,在路上冻出事来也大有可能。连贵嫔娘娘都说,王家的郎君,不但一身琅琊王氏的好家教,而且颇有竹林贤士之风…”
司马茴冷冷道,“再夸他,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