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里,两个手脚伶俐的小兵端着药渣和几条换下来的白绢布,从房中静悄悄地走了出来。
守在房外的庾元规赶紧上前查看。只见那白绢布上虽然还有些星星点点的血迹,却总算不如那天一样被鲜血浸得透湿了。
他心里一松,转身冲不远处的部曲们喝道,“看什么?都看什么?一个个都挤在这里,不怕吵着郎君?快练兵去!”
房内,趴在床边的司马茴撑着脸,长长地叹了气。她细细打量着昏睡了许久的的贵公子,忍不住低声说,“喂,王适,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醒?”
脸色苍白的青衣贵公子毫无反应,犹自紧紧地闭着眼。他凤眼深深,形状狭长优雅,眼尾微微上扬,一副会欠下无数风流债的模样。
在军医的帮助下,司马茴实施了一次惊险而完美的外科手术。
带着无数细密锯齿的箭头,几乎扎透了王适的肩胛骨,却险险地避开了大血管。司马茴用轻巧锋利的小刀顺着伤口一寸寸地割开了王适的肩,终于将深深绞住血肉的箭头取了出来。
也要多谢曹魏时期的神医华佗,发明了可以有效止痛的麻沸散。但饶是如此,这个割肉刮骨的惨烈手术所带来的的剧痛,也绝非常人所能想象。
更何况,箭头虽然被取出,王适却失了极大量的血,将进行手术的床榻都浸得透湿。王氏军营中的几位将领身经百战,在司马茴进行手术的几个时辰中却都是泪湿衣襟,几乎心痛得咬碎了牙。
司马茴用烈酒彻底消毒了王适的伤口,又用火灼之术来令肌肤迅速黏合止血。但这些,都没有能阻止接下来来势汹汹的伤后感染。
这样凶险的全身感染,若是没有抗生素,就等于将命交给了天来决定。幸好,王适身体强壮,又意志坚定,在高烧了将近两天两夜之后终于在张仲景的药方下退了烧。
司马茴心里再清楚不过了。能在这样严重的外伤和感染下存活下来,在这个年代近乎奇迹。只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王适的体征虽然渐趋平稳,却一直没有醒来。
司马茴无可奈何,伸手轻轻戳了戳王适的脸颊,“这一世,我能活,你也得能活下去才是。”
王适闭着眼,睫毛却微微一动。
良久,昏睡了两天的贵公子声色深沉沙哑,低声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谢天谢地,这人终于要醒了?司马茴一阵惊喜,赶紧俯下身子,靠在王适耳边轻声说,“我是司马茴。王适,你听得见我说话吧?”
“不是司马茴。”
司马茴摸了摸他的额头,疑惑道,“明明已经退烧了...却怎么净在梦中说胡话?莫不是前两天烧得太厉害,把脑子烧坏了?又或者,是伤口又感染了?”
她皱着眉,伸手轻轻解开王适的衣襟,小心翼翼地检视着他肩头被白绢布层层包扎住的伤口。
俊美绝伦的贵公子虽然历经了重伤、感染、昏迷,身上的肌肉线条却依然修长紧实,蓄力待发,犹如敏捷优雅的猎豹一般。
“长得这样好看,也不像弱不禁风的样子,没道理会醒不过来啊?哎,你若好不起来,庾元规的军队必然是不肯再为我所用了。城中分发口罩药物之事,只怕要另找他人帮忙,实在麻烦...”
闭目养神的王适微微扯了扯嘴角,伸手一把抓住司马茴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答应公主的事,适不敢食言。公主千金贵体,却为适以身犯险,日夜操心,适...感激不尽。”
司马茴一惊。
大伤初愈,姿容如玉的贵公子略见消瘦,更显得轮廓清矍俊美。
他缓缓坐起身来,拢起衣衫,一双桃花凤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脸惊喜的白衣少女,“只是,公主趁适病着,将适宽衣解带,上下其手。按我们琅琊郡的规矩,男子的清白,这可就算是毁了...”
司马茴深吸一口气,在心中默默告诫自己,这人是为了帮自己才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的,千万不能和他计较。
她扶了扶王适,“我去叫你们的人进来给你喂些参茶养养精神。你昏迷了整整两天,除了张神医的药水,什么都喂不进去。”
王适不说话,冲不远处案几上的茶盏一扬下巴,又冲司马茴眨眨眼。
又是这一副,该死的风流公子哥儿模样。
这人是为了帮自己才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的,千万不能和他计较。司马茴再次在心中默念着。
王适靠坐在床头,就着司马茴手中的茶盏慢慢抿了几口,“甜的。”
“不是平时的茶,是我煮了白芍丹参红枣汤。张神医说,你失血太多,需得下狠手补一补。你觉得甜...大约我是加太多红枣了?”
王适不说话,嘴角笑意迅速一闪。
司马茴放下茶盏,又替他轻轻地在身后垫了个软枕,这才低声说,“王适,多谢你。为了救我,你险些死了。你昏迷的这阵子,我心里...十分不安。”
贵公子微微侧过脸,凝视着身旁的清丽少女。两天下来,她亦微微清瘦了,白皙如玉的脸小得如同一片莲瓣。
他想起自己在昏迷前听到的话,忍不住心中一软,轻声说,“公主说不许我死,我怎么敢死?”
四目相交。王适一向笑意潋滟的桃花眼中,神情专注热忱,竟全然不是平时风流外露的模样。
他浅琥珀色的眼眸中,倒映出自己微微慌乱的脸庞。司马茴忽然觉得心口处有些异样。
她下意识地挪开了目光。
王适又沉默地凝视了司马茴几瞬,这才低头往自己身上看去,含笑问道,“公主,你给我的那张字据呢?”
他上身有伤,不着寸缕,肩头处缠着厚厚的白绢布。外面,唯有一袭青色长袍松松地披着。而他下身的贴身衣物,当时也被血浸透了,自然早就被彻彻底底地换过了。
司马茴心中暗道不妙,起身想走,“啊,那个,我出去叫人吧?你手下的人这几天都急坏了,日日在外面守着。”
王适却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微微挑眉,“我猜猜。以公主一贯的作风...啊,是了,该不会是....公主当时以为我活不下来,趁乱把那张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