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
让李清年一说,弥依突然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很离谱。
“他说过不对我说谎的。”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辩驳很无力。
“嗯对。”李清年乐了,“他说了你就信。他动动嘴皮子的成本,可比你识人不清的代价高太多了。哎呀,真不愧是天使啊!多纯真烂漫呢。”
他阴阳怪气到了极点,但弥依没工夫生他的气。她听出他有意在点自己,硬着头皮说得更清楚:“因为我很喜欢他,所以我觉得,我愿意相信他。我觉得……疑心生暗鬼。”
“嗯。”李清年说,“你就是这么办事的?人家说,你就愿意相信?你怎么还没被人骗死呢?哦,你已经死过一次了。”
瓦罐上的符纸被烧化了。他捏了个诀,又贴上一张新的,将罐上的阴阳图标小心翼翼转向东方。
“你来跟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为什么那么喜欢相信别人?”
“因为……如果一个人宁愿骗我,即便我识破谎言,他也会想别的办法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弥依缓缓说,“我可以一直怀疑,但哪怕我只冤枉了一个善良的人,他都会受到百分之百的伤害。我觉得,这种后果我更不能接受。”
“你的意思是宁可放过,也不能错杀。”
弥依犹豫一下,点点头。
“我不容易受到伤害,即使我受伤,也会好起来。”她说,“但是被辜负的心意那么珍贵……如果被打碎,那就太可惜了。我不能接受。”
轮到李清年沉默了。他盯着眼前面容安祥平和的女人。活了两百年,她仍然拥有少女的眉眼。
他心里很气,越过柴火,伸出指头狠狠戳了弥依的额头,连戳三下。弥依嘶地一声。
“疼啊!你干嘛!”
“我戳出你脑子里的水!”李清年骂她,起身拍着屁股上的灰,“药材给我!”
弥依乖乖把东西递给他。李清年一股脑全加进去了,扣上盖子,说:
“你有你自己的想法。反正你上辈子也是这样,我没那个资格要你去改。但我只提醒你一句,当心姓裴的。他知道的比你以为的要多,他做过的事,更多。”
瓦罐剧烈膨胀,无声爆出蓝色蒸汽。李清年也不怕烫,徒手揭开瓦罐盖子,里面竟然是像星空一样,幽蓝的、珠光色泽的漂亮汤药。
“叫你男朋友来喝药。”他说。
弥依还没反应过来:“啊,这就好了?”
“好了啊。”
“那球球……那只怪物能喝吗?我想把它带走。”
李清年想起那怪物由藤蔓交织而成的身体。“试试吧……它喝下去不漏就行。”
弥依再次确认:“药够用,对吧?”
“你继续问。”李清年说,“问到药凉了再喝,你能死得比我还透。”
弥依于是叹了口气,扭头找裴寂,他正从房后绕过来,走向他们。
一如既往地挺拔而优雅。脸上没什么神情,但即便隔得再远,看着那双漆黑的眸子,总让人感觉有什么东西沉沉地压迫下来。
坐着轮椅的李清清刚好单手推着轮子,给他们送来两只瓷杯。李清年将汤各倒到杯子三分之一的位置,珠光色的汤仿佛星云流转。
这期间李清年没再说什么,裴寂也什么都没说。但有了他的提醒,弥依忍不住怀疑,刚才他们的谈话到底被裴寂听去了多少。她看看老头又看看裴寂,前者只是递过杯子,说:“喝一口就行。三秒钟没反应,再喝第二口。”
裴寂拿着杯子却没立刻动,只是凝视着李清年,似笑非笑道:“后会有期,李老先生。”
李清年肉眼可见地慌了一下,转向弥依。“听见没有,快喝!”
弥依摸了摸口袋,球球在里面蠕动,于是把它抓出来,先强行喂给它。
李清年表情扭曲地看着她用手去掰球球的嘴。之前有楼那么高的球形怪物现在跟个仙人球差不多大,畸形的头和尖锐的口部利齿密布。偏偏球球还一副乖相,弥依的手无所顾忌地伸过去,它的尖牙随即收回。
一口汤灌下去,球球马上要尖叫。弥依捂住它的嘴,自己喝了一口。
还阳汤,出乎意料,是甜甜的青草气味。有一瞬间弥依居然觉得,要是哪个公司出个类似口味的饮料,肯定会卖得很好。
突然有热流从头顶直冲背脊。地面似乎在往上冲,她甩甩脑袋,晕乎乎地往后退了一步。
裴寂单手搂住她的腰,轻声说:“放松,弥依。”
然后,李清年,中式庭院,以及灵者世界的一切,都在她身边化作光影射线。
弥依感觉自己完全就是个人形火箭。进入灵者世界时,她一直在下坠。现在她无穷上升。她感觉不到腰上裴寂的手。球球的尖叫声消散在轰鸣里。灵者世界的寒气散去,八阴汤的力量也在消失。她越来越热,逐渐感到干渴。
好渴。
说准确点,是饥饿与干渴交织。那种久违的、致命的食欲。
她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有多久没真正地进食过。这个念头一出现,她眼睛都几乎被渴望烧红,手不由自主地向后摸,确认裴寂还在她身边。
这时上升的过程戛然而止,弥依一个趔趄,膝盖不受控制地弯下去。裴寂一把把她捞起来,她还软乎乎地要倒。
压下来的体重非常实,裴寂退后一步,整个人抵在墙上,架着她才让她趴在自己怀里。
他们现在就在科学炼金协会医院的走廊拐角。这地方是防火通道,平时不会有人走。弥依撞过来的时候,他们的脚步声能在楼梯之间回荡很久。
裴寂把她搂紧,低头看她,她却也在睁着眼睛看自己。
似乎非常清醒。
除了她的瞳孔因天真的贪婪而缩小,眼角有些淡淡的血丝。
裴寂能感觉到自己肩颈和腰上有藤蔓缓缓绕过来。
弥依熟门熟路地缠住了他。只是这一次用了非常大的力气,直到把他整个人勒住捏紧在手里,就像随时能把他绞断,她才开了口。
“裴寂。”
仍旧是柔软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