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曾将所有花朵的生命视为自己的生命。现在她却在吃花为生。
弥依不吃花也不会死。这是真的。但如果缺了那点“最关键的东西”,会发生什么,她其实并不很清楚。大概二十年前她有半天没吃花,结果变得心慌气短,全身作痛,异常暴躁,攻击性非常强。那种比戒断反应还要可怕的感觉她不想再体验,二十年间她没断过花。
不过现在她又跟人类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她听说其他人有一部分都已经被人类同化了。也许她也会被同化……?也许她至少可以少吃几支花?
这样无常也不会来烦她了,不是么。
弥依这么想着,又缩回了伸向桌上玫瑰的手。
时间指向下午一点。几个小时没吃花,状态好像还不错。就是有些口渴,是发自灵魂的渴。弥依又给自己冲了一大杯冰玫瑰露慢慢地喝。喝完她走到客厅窗户旁,去呼吸含有花香的空气。这行为几乎是无意识的,她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就已经这么做了。
然后弥依在自家楼的对面看见了那辆黑色豪车。
大概是因为没吃花的缘故,她的怒火来得比平时容易多了。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她几乎可以确定男人是在跟踪她。
弥依干脆回到卧室里。她卧室是黑灰色的墙壁,窗帘是强力遮光帘。关上门拉上窗帘,她的房间就和夜里一模一样。她把Momo,Momo的食物,水和猫砂盆全拿到房间里,给防盗门上锁,又给房间门上锁,蒙头就睡。
四点多她又醒了。卧室里静谧安祥,然后她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咚。
汗顺着脸颊躺下去,打湿了丝质枕套。弥依躺在那里,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可是她调整不了,越是努力让自己平静就越是愤怒,黑暗的、绝望的、带着毁灭欲望的愤怒几乎将她淹没,她想要尖叫,想要把藤蔓削成利剑刺进某个人的身体。头痛了起来,肚子也痛了起来,这不是病理性的疼痛,而完全出自她神经受到的压迫。
这好像比二十年前还严重。
她愣着神想到这一点,然后这个想法不知怎的就彻底引爆了她。她看见自己左肩伸展出一条特别粗壮的藤蔓,啪地一下,窗帘被扫开,刺眼的光照进来,床头柜的花瓶也被扫了下去,跌在地上撞了个粉碎。
干枯的多头玫瑰散落在地上,掉了几片干叶子。弥依几乎失去理智。她忘记了干玫瑰是没有灵魂的,起身扑到床边,抓起干花瓣就塞进嘴里。
——只是干枯的玫瑰的味道。
她需要花的灵魂。救命啊。她真的需要。
她要杀了无常那个狗崽子。她根本就不可能不吃花,她根本就不可能做到的——
咚咚咚。
弥依喉咙里发出的似乎是咆哮。她已经处在暴怒状态,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去开门,但她实际上立刻就怒气冲冲又带着期待地去开门了。不管门外是谁,她可以找到借口尽情发泄自己的怒火。她要让自己的藤蔓占领整栋居民楼——
弥依没注意到自己移动得慢了。她只知道她打开了门,缓缓地……然后她看见了那个男人的脸。那个跟踪了她一天的男人的脸。
客厅里满是藤蔓,盘踞在家具上,布满地板,碾过茶几下淌水的花瓶碎片,从灯上垂下来。这里像是被巨型玫瑰占领的废弃民居。在满目鲜绿中,粉蓝渐变色长发的女孩,整个下半身已经全部化作藤蔓,用手扶着门,另一只手抓着一大把玫瑰,一边吸食着花的灵魂,一边温温柔柔地对着外面的人笑了一下。
门开的那一刻,这就是裴寂看到的景象。
他瞳孔收缩一瞬,一条藤蔓当头砸过来。
最后的理智让弥依将藤蔓上的尖刺和倒钩都收了起来。她不想闹出人命。可是看见那男人瞬移躲开藤蔓的时候,她的怒火把仅剩的那点理智也冲垮了。弥依推门而出,就像被关在平静小屋里,终于得以释放的怪兽。全部藤蔓高高举起,蓄势待发。她等着男人应对她的攻击,也等着他出手。他看起来很能打,而她正需要这么一个人,好好发泄一下暴怒。
但男人根本没出手,甚至没有防御,只是躲。他身形闪动,不断地瞬移,躲过了她一次又一次攻击。弥依怒不可遏地叫了一声,分裂、伸展出无数藤蔓,从四面八方牢牢将男人围起来。
男人似乎叫出了她的名字,他似乎想要跟她交流。但她现在只想看他倒在地上,被她击败。藤蔓球包裹住男人,他唯一的选择是瞬移从里面出来。他真的这么做了,于是从后面重重扫来一个巨大的藤蔓结,砸上他的背。
他踉跄一下,失去平衡。弥依终于露出微笑。重新冒出尖刺的藤蔓扯坏了男人昂贵、整洁的西装外套,将他的双手反剪在背后。然后一只藤蔓拳头狠狠击中他的腹部,一下,两下。
男人昏了过去,倒在她的藤蔓上。
弥依喘着气收回藤蔓。花的灵魂正在生效,她能感觉到自己在飞速平静下来。门开着,男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弥依呆呆地站在家门外,看着他。
等一下。
……她刚才打人了是么?
用藤蔓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