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怨不得玉槐会这般想,她无意弄撒了热汤,崔江行命人将她杖杀,更可能迁怒在场的所有人,而虞飞甍,她刚做了崔江行的贴身侍女,崔江行对她一定会有所宽恕,可难免虞飞甍会记恨着她,让人加快动作将她打死也有可能。
她用仅存的一丝意识防备着她,饶是躺在地上,视线天旋地转,也紧紧盯着那粉紫色人影。
晴空浅蓝,树影倒悬在她眼前,那粉色衣裙的人踩着坚实的石板,脚下静止。
只见她檀口张张合合,“二位嬷嬷还有两位大哥就放过她吧。”
虞飞甍是来求情的。
她脸庞俏丽,面对着这请求她们也不是不想答应,好好地,谁想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呢?
只是那几人面露为难,尤其是其中一个更为年长的,皱着脸道:“飞甍姑娘初来乍到,不知道这府里的规矩也情有可原。”她们一向不敢违逆将军的。
“是啊是啊,将军要我们杖杀我们怎么敢不从?待杖杀完毕还得要回禀呢!”旁边那嬷嬷紧跟着道,嘟囔着脸。
若是违背了命令,恐怕她们也要受到惩罚,说不准还要撵出府去呢,她们这把老骨头去了外边可吃不消。
可虞飞甍气定神闲,面不改色道,“二位嬷嬷听我的,就别将人杖杀了,遣送出府去,剩下的飞甍来跟将军说。”
看她这般胸有成竹,换做是旁人说出这话,她们定然是不信的,可这虞飞甍似乎早就同将军认识,一个早晨便成了贴身侍女的事实由不得她们不信。
四人面面相觑,终究是按照她说得那样,将人送出了府,“我们已经按照姑娘说得那样做了,将军那……”
虞飞甍笑道:“嬷嬷放心好了,这事我心中有数。”
晚间。
天色沉静,如同墨液在清透的水中染开了,顶的天穹依稀有几颗白色小花闪烁。
长廊之中,虞飞甍端了水盆走过,倩影投落在层层叠叠的红木檐柱上,断断续续得十分鲜明。
过了长廊便是假山,假山之后,是崔江行的卧房,周遭植了几种翠植,竹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娟艳的纯白月季盛开成一丛一簇,被月光混着灯光照耀。
看着上面的题匾,她只是随意一眼,没有注意是何样的字,只因在暗色中看不真切,不如白日那样视线好。
轻声敲了敲门,里头沉默片刻传来声音,让她进去。
虞飞甍扶稳银盆,这是她备好的温水,可以略微梳洗一下,紧接着便也推门而入,明亮的内室跃入她眼帘。
“把门阖上,免得进灰。”崔江行靠着金丝楠木凤圈椅,借着灯,手里掌着书卷,略微偏头。
闻得这话,她也起身,刚搁下盆子就要接着关门,可思绪却集中在他身上。
崔江行其实相比于武艺,其实更适合倒弄文墨。若是他没有从军,或许今日以手执笔,早就功成名就了吧。
门被她轻柔阖上,转身便对座上那人道:“将军可以洗漱了。”
她准备好的温水已经端来,可是却不替他拧干帕子,干站在那里,崔江行觉得怪异,不动声色起身。
虞飞甍并未服侍过人,哪里知道要事无巨细,且她是一个女子,帮他干这干那的岂不是太奇怪太殷勤了。
就这电花火石之间,崔江行竟然诡异地第一次拿起了帕子,自己拧干,慢慢擦拭。
从脸颊到脖颈、锁骨,以至于手掌心,都是他慢慢地、细致地擦,而她俨然一尊石像似的,不管用。
难道五年前那夜,是她刚进入崔府,母亲还未教导她如何服侍主子?
崔江行想来觉着有可能,崔家的规矩自来与众不同,身为下人,做事不仅要细致,更要事无巨细,如今这将军府里,也是被他延续了那种规矩。
既然如此,崔江行放宽了心,微微一瞥,她还是靠在对面不喜不悲地等着,修长的指节扯着那帕子重新如水,盥洗了两下。
浣洗间,虞飞甍似是想起来什么,上前凑近,“对了将军,飞甍有事要同你说。”
他余光一瞥,看见她裙裾挨着他,神色一紧,“你是说白日里那婢女的事?”
除此以外,崔江行想不到旁的什么是她要说的。
见自己心思被他猜到,虞飞甍也没有多么惊讶,轻轻点头,“可以么,将军?”
她用请求的话语诉说自己擅自做主的事实,本该传遍了满府的玉槐之死没有如期彻传,他自然知道是她插手其中。
除了她以外,恐怕府里没有一人敢管。
两人之间的气氛骤然一紧,巾帕入水的声音清晰入耳,崔江行沉下脸,“不可以。”
让人杖杀是他下达的命令,而她在其间阻止,可不就相当于违背了他的命令。若是轻轻放过,长此以往,他的话在将军府还有威信可言吗?
“你私自做主,可本将军并未同意。”他疏冷凝视着她,“那些未曾按照命令行事的人,通通都撵出府去。”
这是不听话的下场。
看着满房间的耀眼的灯火,虞飞甍觉着刺目,杏眸眨了一下:“可是飞甍答应了她们,不会有事。”
细算下来,再有责罚,全是她虞飞甍承担,这是本就与她们答应好了的。
二人目光对视上,竟然罕见地犹如冰与火紧贴接触,在这目光中,崔江行微微前倾了身子,与她距离更近——
“将军府的规矩就是规矩,等你成了这规矩的制定者再说也无妨。”
他语气似是挑衅,可虞飞甍非但不吃他这一套,反而直直对视着,柔和颔首。
微妙的气息扑面而来,本就将将要贴上的衣衫因为他倾身的动作而愈发贴近,眼前是她放大的双眸与紧致白皙的肌肤,灯光下细细的绒毛可见肌肤纹理,崔江行忙地转身,收回视线。
灯火葳蕤摇曳,在清白的瓷杯中反射出格外美丽的波纹,映在桌案上,恍若生出一朵花。
“下次不要多管闲事。”他背对着她警告道。
颀长的脊背立着,一层外衫罩在外头,衬得人文质彬彬。
他又何尝不是在多管闲事呢?她虞飞甍愿意多管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