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拂过山岗残垣,少有闻见的鸦叫声在月夜里更显孤寂。
长空夜色,月光为女子添了几分纯洁,也让一身的不整好了许多,看过去不至于很是凌乱。
她被单手横抱着,藕色的脚踝探出了衣裙之下,成了这黑夜中最凝练的纯色。
“你干什么?”
女子的声音略显突兀。
虞飞甍不意他会这样,有些突然,像是被当成了珍宝。
“快放我下来,他们都看着呢!”她手上抓紧了他胸前的衣襟,脸上突地飞红,升腾了云霞,有些难为情。
只见这当下,少年弯了弯嘴角,“那又如何?”
能感受到的是,他臂弯用力,更加将人圈在了怀中,朝着坍损的驿站走去。
月下,他身姿愈发俊逸,直到将人放下来之前,都能感受到是种轻飘飘而动之感。
他寻了处平坦些的地方,将人放下,距离驿站以及那伙东夷人还有些许距离,是扬声便能聊起的程度。
虞飞甍坐在地上,正待不知该说些什么,望着他那含水的眼眸,身后伦竺走来,“你们没有用膳,吃些吧。”
他手里正是半个时辰前的馕,被他打包了出来。
“多谢!”
她感激地望了他一眼,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接过了那馕,伦竺也席地坐下,就在她身边,反倒是将捧着馕饼的手掌伸向立着的崔江行,“虞兄弟难道不用?”
鹰隼般的利眼掩去了几分勾心斗角,方才她帮着他们东夷,他都看见了,虽说这人并未帮忙,可到底名义上是她的弟弟,面子工程还是要做的。
可崔江行一口回绝了他:“我不饿。”
他垂下双手,原地看着她们并肩而坐。对于那话也是真的,他本来就对口腹之欲不强,更不稀得要他那馕饼。
夜风中实在是安静,几人衣袂竞相飞扬,伦竺开口打破平静,“飞甍姑娘,若不是你,伦竺那些兄弟还在里头埋着呢。”
说到底,他是有些感谢她的,尤其是看见她在里边寻找自己,像是也是她的亲人一般焦灼,最后的松气也如释重负。
耀蓝的宝石镶在耳垂上,离她很近,一臂之遥。
虞飞甍最后咬了两口馕,好不容易吞咽下去,“这是应该的,他们也想活着,我只不过是帮他们完成这个心愿罢了。”
任何时候,人的愿望都是简单的,难的是,是否会有一个契机可以帮他们达成。更何况她来自高维世界,这里的人都犹如蝼蚁般弱小,她不忍心看见他们送命,只会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能帮就帮。
凉风习习,吹乱了她的鬓角发丝,那一早被汗水浸湿的青丝微微扬起,飘过脸颊,又有一抹松弛蕴藏其中。
伦竺收入眼中,赞笑道:“飞甍姑娘实在大义。”
看着二人并肩而坐,又畅聊起来,崔江行只觉心中古怪至极,说不出口的感觉让他心烦意乱。
明明本该坐在她身旁的人是他,却被他一个外人截去,二人相谈甚欢的模样。明明本该是他们崔家一房接手崔氏,却被那藏有异心的几房联合着外人夺走,使得自己家破人离。
思绪繁杂间,他抬头望见那一轮月亮朦胧隐入云间,致使大地少了它的辉光。
虞飞甍最后两口将那馕吞掉,算是填饱了肚子,不想他出言怪异,一抬头,崔江行微眯着凤眸,“听闻东夷人都有个不约而同的习惯。”
他嗓音冷冷,不知是不是被凉风吹透了。
虞飞甍投视过去,她坐下的高度只能到达他腰间,便见那腰间的袍带临风肆意飞扬,从容张扬。
“哦?不知虞兄弟说得是何习惯?”伦竺来了兴趣,扬声问他。
他身形高大,席坐在哪里也不见缩掉多少,反而衬得一旁虞飞甍愈发娇小了。
只是他们无心关注这些,倏然间,不远处的东夷商队已经点起了火堆,照亮视线也使得心安。
火红的光芒只是一点,就能在黑夜里若有似无地点亮一切事物,有几丝光亮映照过来,崔江行也张口答复:“都爱抢夺旁人已有的事物。”
一时之间不知他说得是自己还是东夷同漡朝的土地,只是这气氛骤然一滞,隐隐有股火药味在四处弥漫。
好在空气凝滞只有一瞬间,就算再漫长也总是过去了,伦竺僵住的俊脸眨眼间便化作虚无,轻飘飘一句将话踢回去给他:
“虞兄弟说得是人,还是漡朝的土地呢?”
说到“人”一字,他鹰眼扫到虞飞甍身上,若有所指。
那抹夜色中澄澈有致的身影此刻就安坐在他身边,显得崔江行有些多余。
篝火遥远传来燃烧的气息,他袖子底下的手攥紧成拳,不予答复,只道:“这里经历了地动,明日我们二人也要告辞离开。”
他泫然转身,不欲再同他多说一句半句,挺拔的脊背如同向上生长的竹,堪堪顶天立地。
那边坐着的虞飞甍见他要走,也忙不迭起身,想要跟上,只是她甫一起来,伦竺也紧接着开口——
“是要去见你们所谓的姑姑吗?”
伦竺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仿佛是戳破气泡的触角,将他们二人的秘密揭开,“崔将军。”
前面两人顿时立在那里,停下来步伐,背着篝火的长烟,影子竟然比人还要长。
原来他早就已经知道他们的身份了,同样是住在驿馆两日,就这样看着他们演了两日的戏。
虞飞甍心中一紧,率先转身,不太确定今夜他是否已经有所准备,又会不会对他们二人下手。
她一身浅色的装束,头上唯独插了根银簪子,以示装点,而那身前及偌大的裙摆,已经抹脏了,像是在上头开了朵盛乱的花。
“放心,我不会对你们下手的。”
伦竺轻笑,以手撑地起身,拍掉手上的土,望向那边不断燃烧的火焰,“原本是要将你们二人活捉的,可是今日地龙翻身,谁都没有料到。”
“我也更没有料到,多亏了虞姑娘,算是挽救了几条人命,是东夷人的命。”
这是他感激的地方,东夷人都是他的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