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脑袋抬了起来,大大方方地看向了他:
“来一个吗?”
她举起手里的香包,神态自若到仿佛在向什么随机的路人推销产品一样——可他不就应该只是个无辜路过的人么?塞德里克咽下了心中轻微的不快,尽量也装得若无其事一些,问到:“这些都是你做的?”
他指了指摊位上琳琅满目的塔香和香薰包,还有那些看起来像是植物精油的瓶瓶罐罐。
帕乔莉点了点头:“是啊。”
“……你还会做这些啊?”
塞德里克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了解这个女孩,也许她没有那么糟糕,而他应该克服一下心里的成见。然而他的心理建设全白做了,那姑娘根本不打算给他留面子。当着这么多邻里乡亲的面,她语气平淡、然而非常大声地说道:“迪戈里,我们一起上了两年的草药课,我在课上就一直做这些。就算你很讨厌我,也不要无视我到这个地步,可以吗?”
她说完这句话后,周遭的空气都诡异地安静了一下,两个红发小人儿发出大惊小怪的倒吸冷气的声音,双双捂住了嘴,八卦的眼睛直往他身上瞟。塞德里克只觉得耳朵一热,血液轰地一声往头上涌去。这家伙是故意的——他恼怒地想着,她故意要挑选在全是他的熟人的场合下讲这种话,好让他也感受一下当众丢脸的滋味。没错,帕乔莉·德思礼绝对干得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而且——她在草药课上什么时候做过这些了?他明明一直都关注着她呢。
塞德里克沉着脸把手里的鼠尾草香包丢在桌上,突然反应过来,他之前为什么会觉得这股味道很熟悉。鼠尾草,这款在麻瓜界受众广泛的芳香植物,在巫师界也是一味基础的魔药原材料,常用于驱邪、防风、治疗头疼和幻觉魔咒引起的毛病,据说居住在禁林里的马人一族会从燃烧的鼠尾草的烟雾中观察未来。鼠尾草气息柔和舒缓,有着传说中可以驱魔和净化能量场的功效,因此母亲有时在家中也会点上一些,还会在里面掺入其他魔药材料的粉末,放在家里燃烧。
鼠尾草制成的香薰物向来边界很模糊,难以定义究竟是魔法制品还是麻瓜也适用的无害熏香,是真正的三不管作物,一些巫师也会在这上面钻法律的空子——这些都是草药课上斯普劳特教授顺嘴提到的常识。塞德里克没有指责帕乔莉·德思礼也在钻法律的空子的意思,然而那女孩抬起淡蓝的眼睛,阴恻恻地给他一个白眼的模样,真的很像一个无法无天的犯罪分子。
他又想起了那天的朴次茅斯海滩——那阳光下的罪恶。
“真不好意思,我之前没有注意到你,之后会改正的。”塞德里克诚恳地说道,并满意地看到帕乔莉·德思礼脸上那抹得意的神色一下子消失了。
尽管被帕乔莉当众下面子,塞德里克依旧努力维持住了好风度,只是脸色比平时难看了几分,说出的话还是很有涵养,让在场众人心中的天平不自觉地又一次偏向了他,甚至连那个韦斯莱家的小女孩也悄悄脸红了。这个时候离场对他来说是最佳的时机,然而他犹豫了一会儿,骨子里好管闲事的正义感还是稍稍占据了上风。
“你——你没有在卖魔法物品给这里的麻瓜吧?”
他看着帕乔莉·德思礼问到,而对方似乎懒得再给他眼神了,低下头又捣鼓起了那些放在棕色遮光小瓶里的精油。“没有。怎么?我们公平公正的迪戈里先生要举报我吗?”
“我没有那个意思,”塞德里克苦笑道,“只是稍微提醒一下。”
“那我也稍微''提醒''一下,”帕乔莉放下滴管,两只手在空中划出不存在的双引号,以表达她的嘲弄:“看到包装袋上这个商标了吗?这是属于镇上一家疗养馆的标志,我在那里打工,帮他们制作一些产品,所用的原材料全是无害的麻瓜产物。这么说你满意了吗,迪戈里?”
“……你住在韦斯莱家,还出去打工?”
塞德里克下意识觉得不可思议,而帕乔莉的目光越发透露出嘲讽。
“没错,我需要打工,因为我没有一对能一起融洽喝咖啡的好父母。他们不给我钱,所以不打工我就很难攒下钱还学生贷款。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迪戈里家的大少爷?”
塞德里克又被她平白无故抢白了一顿,这回却不好意思再生气了。他哪想会想到有人到朋友家做客还要主动出去打工,帕乔莉描绘的那种生活是他从未接触过的,因此当女孩露出有些愤怒的神色跟他说了这些之后,他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僭越了人家的生活。
“抱歉,是我想多了。”
知错就改是他的一大优点,即使对面的人是那个帕乔莉·德思礼。在他态度诚恳地道歉之后,对方看起来也没那么暴躁了。似乎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她讪讪地点了下头,又低下头去摆弄瓶瓶罐罐,手脚麻利地用滴管从各个瓶子里提取液体,上称计量,混合成溶液,装进带喷口的方形瓶中,不知是在做什么全新的东西。
塞德里克驻足了一会儿,刚叹了口气想要离开,那女孩凑近瓶子的喷口闻了一下,皱皱眉头,却又突然叫住他。
“这个给你。”
她表情平静地把那支做好的方形瓶递给他,就好像在草药课上随手给他递一张羊皮纸似的轻松随意。塞德里克接过瓶子后愣住了:“这是什么?”
“一种简易的香水,”她说,“鼠尾草、盐、葡萄柚、海藻。闻起来应该挺像大海的——我不知道。总之送给你了。”【注1】
“为什么要送给我?”塞德里克捏着瓶子,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因为我讨厌这个味道。”
帕乔莉说完,便把桌上的瓶罐一收,起身离开了。
塞德里克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背影一会儿,甚至开始怀疑手里的瓶子里装的是不是什么烈性毒药。然后他低下头去,和那两个看守摊位的红发小人儿面面相觑:“……她有什么毛病?”
两个红发小人儿朝他无辜地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