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关头功归一篑,数年辛苦打了水漂,也不会有好心情。
“这天真热。”施大虎转移话题,“二虎你说,什么时候才能下雨?”
“不会下雨了。”施漪说。
今年天气太热,热得不正常。村里几条小渠都干涸了,晒场边上几口水井的水位也一天比一天下降。十天前的那场械斗,便是他们北溪村和南溪村在抢水。
村里人每家每户都在拼命攒水,攒下的水自己还都舍不得喝,全都灌溉到地里,辛苦了半年,眼看春种的青麦就要长熟收获,不能在这时候出岔子。
“狗日的南溪村!不讲武德!”施大虎没把施漪的话放在心上,他忿忿不平:“抢水就抢水,竟然带了弓箭躲在草堆里暗算!下作!黑心烂肺!”
北溪村和南溪村相邻,两个村子顾名思义,是围着一条溪河建的,一个在南边一个在北边。以往数十年,因为抢水发生械斗也是常有的事,但毕竟两个村子相近,两边村民之间也都沾亲带故的,就算是械斗,那也都是默认文斗。也就是两边都默认了抢水时只携棍棒打斗,连铁锹镰刀一类都不会带,以防群情冲动之下造成不可挽回的流血事件。
更何况衙门管制得也严。按常理来说,这种时有发生的两村抢水,一般都是村民们老拳相向,哪会出现弓箭这种超规格的东西。
“当时我就该把杀猪刀拎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地结果了那帮人!”施大还在愤愤不平。
“杀猪刀,大哥你拎得动?”施漪没好气。她心里焦躁,说话的语气便不大好。
“我拎不动,不是还有你和三虎了嘛?”施大梗着脖子,“再说,咱阿爹也不是吃素的!”
施大全名施大虎,是施家长子,施漪的大哥。不过小时候大家大虎大虎的叫着,现在却都喊他施大,很少有人叫他大虎。原因无他,实在是施大配不上虎字。
身为村里有名富户屠夫施家的长子,施大在小时候就被送到了县里的蒙学,指着走读书人的路子,光耀门楣。那会儿为了方便他上学,施家还特地在县城置了个宅子,就在书院旁边。可惜那么多年过去,施大连本三字经都背不熟练,只学会了读书人大多具备的瘦身板。而今更是游手好闲、成天瞎混,书不会读、地不想种,家传的屠宰手艺却是连杀猪刀都不敢碰,是北溪村出了名的泼皮无赖。
在剧情里,施大这个角色主要用来衬托龙傲天。
前期以施大的混账庸碌,衬托龙傲天叶霁的聪慧果敢。后期以施大的嚣张跋扈,衬托叶霁的深情大度。尤以后期为主。
具体表现在作为白月光的施漪早早惨死,并未实际嫁给皇帝叶霁。施大却在叶霁登基后以国舅爷自居,并且确实也被封成了国舅爷。之后各种吃喝嫖赌、贪污受贿、买卖官爵、走私盐铁,也始终能求得叶霁原谅。每回干了坏事,被御史告到御前,施大都会声泪俱下地哭诉一番亡妹,之后保管能得到叶霁的大笔赏赐,甚至还能加官进爵,让人气得牙痒痒。
“不过二虎,叶哥儿这样,你得早做打算。”施大凑过来,压低声音,“咱不能真给他一个活死人守活寡吧。”
“再说吧。”施漪心不在焉。
村里人没日没夜的攒水,却都对雨天怀揣希望,幻想着不日就会天降甘霖。可施漪知道,当下即将开启三十年难遇的大旱,到时饿殍满地,赤地千里。
逃荒,必须得逃荒。
旱灾来临,只有逃荒才可能活得下去。
逃荒的时机和方向,最为重要。
方向自不必说,得朝没有旱灾的地方逃。否则你逃来逃去,无非是从一个没水的地方,逃到另一个没水的地方,横竖都是死。
至于时机,则是越早越好。逃到最后,都是啃树皮挖野菜。消息灵通走得早的人,好歹还能混口水喝,挖点野菜吃吃。越往后,天气越酷烈,水源越干涸,逃荒逃得迟的人,路上连树皮都被前头的人啃完了,只能捧观音土吃。
施漪只接了青梅竹马白月光的前传任务,对正文龙傲天本纪的细节剧情并不十分清楚。但她之前特地申请查阅过自己身死之后的这段剧情走向,知道原本应该在她死后不久,北溪村便在叶霁说服下踏上逃荒之旅。
剧情里,她施漪身中箭矢而亡。叶霁带着她的弟弟施家老三,偷偷摸摸地潜进邻村,蹲守了几天,蹲守到了逃窜在外的凶手李金水,趁着夜色隐秘结果了他。
【叶霁身子微颤,双手沾满鲜红的血。瞧着地上的尸体,他的心底闪过一丝快意,漪妹妹,我替你报仇了。然而很快,这种快意便被浓重的悲哀所替代。
叶霁知道,伴随着施漪妹妹的死,伴随着他的杀人,他叶霁自己,也已然跟着一起死了。从今以后,天地间再也没有那个漪妹妹喜欢的光风霁月的书生叶霁了,有的,只是他这个朝不保夕的亡命徒叶霁。可他要活下去,纵使不择手段蝇营苟且,他叶霁也要坚持活下去。】
施漪对大段的叶霁心理描写没兴趣,她跳过叶霁的内心剖白,总结出有用的剧情梗概。
李金水有个妹妹给知州老爷的幕僚做妾,他时常炫耀这点,手上的弓箭也是因此而来。
杀人后,叶霁害怕继续留在乡里,有朝一日凶案曝光会遭到府城报复。又瞅着河里水位一日比一日降低,眼看就要干涸见底。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以逃荒之名忽悠了整个北溪村跟着他一起逃亡,用以保住自己的清白身份。
时人干旱逃荒,多逃向素有土地肥沃、鱼米水乡之称的南方。可叶霁的本意既是躲避仇家的逃亡,自然不能去往府城方向自投罗网。于是他反其道而行的率领全村去往偏僻北方,还特意在舆图上挑了个文道衰竭的边关州府,用来充分发挥他的秀才功名。
同时,仍然因着叶霁的初衷乃是畏罪逃亡,从本意出发,他甚至并不知晓旱灾是否真得会来。既是为畏罪逃亡,自然是越快越好,故而叶霁又快快地以旱灾之名,撺掇了全村在衙门收粮之前,提前割麦,溜之大吉。
叶霁想的是法不责众。
一人逃亡是死罪,全村逃荒顶多被斥责。到时整个北溪村重新落籍在边关州府,发生在故土的前尘往事自然一笔勾销。况且时局纷乱,独自一人的四处流窜,朝不保夕又危机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