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向命运低头,童磨,要向前走,自由的、骄傲的,作为独一无二的‘你’而活下去,就像你二十岁时自己选择成为鬼那样。”
我半跪在白色的冰面上,用剩下的右手轻轻抚摸着那凝冻了千年的三途川之水,露出了一个没人能看见的微笑。
神明的堕落,只需要一瞬间而已。
在那一瞬间,寒气和霜花沿着我的手臂迅速蔓延开来,顺着血液和灵力的回路游走在身体中,断裂的灵脉像春天破土的植物那样重新生长,失去的灵体紧跟着复原,与其一同长出的,是嘴角的尖牙和一朵蜿蜒缠绕在左臂上、迎风摇曳的血色莲花。
双手同时按在冰面上,蓝色的烈炎就如同旷野的星火,顷刻便点燃了这片冰原。
“白姬,你这是在干什么?”
黄泉津女神疑惑地说道,“你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能恢复灵力回路?”
“啊,请容我为您解释一下,”一旁的恶鬼插嘴道,“这个,叫做鬼化哦。”
“开什么玩笑?她可是个神灵!”少女惊愕地说,“怎么能做出这种…这种堕落之事?”
“虽然是神灵,但这孩子也是我的眷属呢。”鬼微微一笑,“看来原先是用神灵的力量压制住了鬼血,小染真是坚强的女孩子呢,人家为你感到骄傲哦。”
被蓝炎燃烧的地方,冰面由白色转为透明,在琉璃般清澈的寒冰之下,逐渐显现出一副巨大而盘曲的蛇骨,数百根支离的肋骨指向苍穹,如同一朵盛放的花。
那是属于荒川之神的御神体,蛇神的骨骸。
我的灵体上飞散出无数青蓝色的灵光,那些灵光并未向上飞去,而是沉入了冰面,一层层附着在巨蛇的白骨上。
灵体也随之开始消散。
那些光好像夏夜里山间的萤火虫啊。我想。
耳畔仿佛响起了女孩子轻声的哼唱:
昨夜的萤火虫
都飞去哪里啦?
变成天上的星星,
变成山中的花,
星星没有眼睛,
花不会说话,
萤火虫啊萤火虫,
快点飞走吧…
大名的庶女,荒川的巫女,祭品,神灵,鬼的眷属,以及…只属于你的我。
这就是我的人生。然而两百年来,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的平静和满足。
一张张面孔在眼前浮现,有琴叶,有小梅兄妹,有早云,有黑死牟大人,甚至有无惨大人和小狯岳。
还有那个血月之夜,在三途川的河道里,向我回望的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
这一路我遇到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那些人和事让我的心重新变得完整。
是你让曾经孤身一人的我,拥有了朋友、老师、喜欢的人,还有比这更好的结局吗?
现在,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该走的路我也走完了,所有能做的事,我全都完成了。
能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就是自由。
这是神明的祝福,只属于你的祝福。
童磨,我愿你,获得自由。
“你记住,一定要把我一点不剩的吃干净。”
我用最后的意念对他说。
“但那样的话,你会死的吧?”鬼的语气依然波澜不惊,“小染是想从我身边逃掉吗?不可以的哦。”
“喂,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只要被你吃掉,就能永远和你在一起。”
“小染不是我的信徒吧,你自己也说过,你是我的朋友和眷属。”童磨的声音温和而沉稳,仿佛变回了那位神坛上的极乐教神子,“但如果这是小染的愿望,我也很乐意帮你实现。你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我会听哦。”
还有什么想说的话呢?
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对你说,但不是现在。
“童磨,如果我们…还能见面的话,你带我去看那个什么电影,好不好?”
“可以哦,”鬼在我的意念中像个孩子似的笑起来,“这就算作我们的约定吧,来拉勾~”
“还有,我们的那个游戏,你还记得吗?你问我爱是什么,我曾经告诉你,爱是无法以语言来解释的东西,只能用所做的事来表达。”
我郑重地说:“我现在所做的事,就叫做‘爱’。童磨大人是我所爱的人,你要记住,不要忘了哦。“
是的,我爱着你。
从白姬到染,都爱着你。
从人类到神灵,从人世到地狱。
明知没有结果,还是爱着你。
童磨,你是被神爱着的孩子,请一定要得到幸福。
冰层在剧烈的震动中分崩离析,一条青蓝色的、全身闪耀着金色鳞光的巨蛇从中腾空而起,张开遍布獠牙的血盆大口,携着三途川的洪流,向那空中的白骨神坛扑去。
黄泉津女神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愕然。
“蛇神…不,竟然已经蜕变成龙神了么?白姬…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啊…”
“月读,给我杀了这无礼的水神。”她冷然下令。
“是。”
女神身边的狩衣青年微微躬身道,随后双手轻轻打开,三道银色的屏障骤然出现在巨蛇面前。
接连不断的轰然巨响中,青蓝色的鳞片伴着雨水般的鲜血从天洒落,但屏障也像琉璃镜般破碎,散落成一道道闪亮的流星。
狩衣青年面上浮起微笑,轻声说:
“不愧是荒川的龙神啊,白姬,你的信念,我看到了。”
黄泉津女神裂开了嘴角,化作腐烂枯骨的脸上流淌着蛆虫。
“呵呵,你还真是不听…”
剩下的话还未出口,巨蛇就已经蹿至她眼前,将那半是美丽半是可怖的女神,一口吞进了嘴里,然后向着天空冲去。
神明用自己的躯体一次次地撞击着无间地狱那黑暗混沌的苍穹,像是不顾一切的硬要撞出一条路来,殷红的神之血将冰原染成了血池。
在最后一次撞击后,巨蛇的身躯骤然碎裂,化作了漫天青蓝色的灵光,随后,天边竟然滚过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