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蓝夜不姓西门因为他是西门装的义妹,而且感觉那种叫法不好听。她开始喜欢方乘化,是初二升初三那年暑假的事。
太乱了,还是按时间顺序慢慢说吧。
自己在十年前的某一天随父亲来到西门家的场景,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只能靠“哥哥”告诉她当时都发生了什么。并非洛蓝夜记性太差,正相反,她可以记住十年来发生的所有事的每一个细节,包括“三年前的今天早中晚分别吃了什么”这种早该忘却的东西。
也就是说,她属于那种现实中很少有,幻想作品中很常用的“完全记忆能力者”。
同样是拥有超强记忆力,她和江缘久还有所不同。后者对过往的读取中,当初经历时的情绪感受占了很大一部分,相比于“发生了什么事”本身,更突出的是对那件事的主观印象;而洛蓝夜开始回忆后,一寸一寸的旧时光就会像默片那样在眼前播放,是自己的视角,却像在看别人的故事一样,因为听不见声音,也感觉不到当时都想了些什么,有的只是仿佛无穷尽般的视觉细节。这卷日复一日的电影胶片,已通过洛蓝夜的眼睛,在她的脑海中刻录了约十年。
但每当试图朝前回溯,影像会在理论上她刚到“哥哥”家没多久的时间点戛然而止,再往前便是一片空白,丝毫的记忆也无法回想起来,竟仿佛她从小就是在西门家生活到现在一样。她有迹可循的人生,似乎是从一个恐怖而不知所云的梦开始的。
所以她不记得带自己来到这里的父亲是什么模样,因为他在将自己托付给西门铭后就销声匿迹了。是否有其他的家人,她也不清楚,就连自己来到一个新家庭时的情况,都是靠西门装描述她听的:
“那是在2024年,疫情刚完全结束的时候。离现在有八年了,我们都才五岁,还没开始上小学。”进入初中后没多久,选择了住校生活的洛蓝夜,周末回家一趟,刚好那天西门装很有兴致,点了根不存在的烟,说起从前。
“应该是五月的二十号。虽然那天是挺重要的初次见面日,但我真忘记当时外面是晴天、多云还是下雨了。没办法,我还是更擅长理解,记忆真不是我的强项,就像现在我已经忘记我爸长什么样了。”他不无遗憾地摇摇头,那架势看着怎么说都很欠,尽管对西门装本人而言只是在兴之所至地阐述一个事实。他在心情不错时,说的话会比平日里更多些。
“原本我正在干什么……好像也没有印象,或许是看书吧?总之我听到爸爸在外面叫我,告诉说我‘要有一个妹妹了’的时候,非常震惊,马上跑下楼看。因为当时我已经了解到,没见过几面的妈妈在疫情开始后就陷入了沉睡,根本不可能让我有什么‘妹妹’。”他此时心情就挺好,跟妹妹侃侃而谈的样子自然得好像聊的内容是与他没有关系的八卦。
“飞快地跑到了楼下客厅,在那里,我看到了此生难忘的景象。”西门装道。洛蓝夜几天后才知道老哥那天高兴的原因,因为自己的一个室友成了老哥的女朋友。
“一个小女孩,身着白裙,纤纤弱弱地站在那儿。因为远没到开始发育的年纪,她看起来很稚嫩,眼睛乌黑明亮,好像机警的小鹿,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听西门装这样描述自己,洛蓝夜感觉自己的脸有点烧,就像后来听同班女生们花痴地谈论西门装那样。
“她的身后还有个男人,戴着帽檐很低的帽子,看不清脸。爸爸把他拉出去说话,我和你待在屋里。当时我的性格还不像现在这样……开放?所以和你打招呼时非常拘谨。”每当听到旁人谈论西门装,洛蓝夜都庆幸还好他们两个在学校的外交政策是假装互不认识,否则自己的生活大概不会像现在那样自在,因为西门庄总能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连带着他身边的人。
“她告诉我,她叫洛蓝夜,还有今天是她的生日。我有点奇怪为什么要强调这一点,但还是告诉她我的生日是早一年的圣诞节,12月25日,所以我应该是她的哥哥。
“似乎是听到‘哥哥’这个词,让她想起了什么,她有些激动地跟我说她妈妈把弟弟带走了,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原来我还有个弟弟么?听起来以前的我挺重视他,可惜现在完全没印象了,洛蓝夜想。
“我感到好奇,想问问是怎么一回事,她却说不太清。当她想和我说自己弟弟叫什么时,爸爸忽然回来,她便不说了,于是我只知道他也姓洛。
“爸爸告诉我,这个女孩以后就是我妹妹了。而刚才那个男人是她父亲,因为遇上了些严重的麻烦,只好将女儿托付给我们家。
“那个男人并没有跟爸爸一起回来,甚至没和女儿道个别。从此他便消失了,我再也没见过他。
“我们便成了家人。
“一开始,我们的相处并不算融洽。你不太爱说话,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心里像有堵戒备的墙。我当然能理解,不管怎么说,你才失去了几个重要的亲人,在陌生的环境里无所适从一点也不奇怪。我只是为你担心。
“这种状态持续了有段时间,直到半个月后的某一天……”
……直到我开始做那个梦。洛蓝夜在心里悄悄说。
说是梦,但她也不知道其中有几分真实。有时现实世界太过荒诞,显得反而像梦。
在那段默片般的记忆中,自己似乎是躺在一张床上,身无寸缕,肌肤直接暴露在空气中微冷发颤。
像被什么东西限制住了,四肢难以自由动作,头也是,只能看着天花板。天花板是惨白色,像被部分漂白了的衣物。
似乎出现了新的变化――刺痛,侵入身体的感觉。
有阴影蒙了上来,挡住灯光,隔开了通向上方那片惨白的视线。
张开嘴。是在叫吗?无法判断,因为听不见声音。如果是的话,从口型的扭曲程度判断,一定凄厉不似人声。
持续的痛楚。
压迫感,勒出深深的痕迹。
又有什么,注入了,在身体内部。
嘴巴被强行堵上,几乎窒息,声带也无力颤动。
一系列感觉,多次重复。
身体被□□得快没有知觉了,证据之一是四肢的束缚已被解开,自己还是脱力了般一动不动。
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