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从他有记忆以来的事情,都走马观花地过了一遍。
那些年少时的无奈悲愤,那些无法消化的难过,那些被忽视的过去。
后来很长时间,他都是一个人。
前路漫漫,望不到尽头,他还是一个人。
然后,他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我带你回去。”
奇怪的是,梦里什么都很清晰,让他觉得自己会永远留在这个世界。
可是身后声音的源头,他转过身看,却是一片模糊。
他看到一个人的身影,可看不清脸。
一阵颤栗,宋琅轩睁开了脸。
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可这不是在他房中。
头还有些疼,宋琅轩缓缓坐了起来。
他看到在他的右手边,苗师傅坐在椅子上,背靠在墙上,双手环抱,眼睛紧闭,眉头皱着。
竟是睡着了。
顿了一瞬,宋琅轩好像知道这是在哪里了。
嗯……
最近变天,他染上了风寒,已有两日了,今日他准备去街上再买些药的,谁料经过河边,便瞧见了苗师傅边跑边脱衣服的样子。
再看看那里的场景,他知道她是为何。
只是还没有来得及阻止,苗师傅动作太快,已经跳进去了。
他当时只是觉得他要去帮忙。
然后,他跟她把两个孩子带上岸了。
再然后,她救活了两个孩子。
他在旁边看着,渐渐地觉着自己站不住了,眼前一片朦胧。
是她发现了自己的情况,摸上他的额头,然后扶着他说着什么话。
什么话来着?
好像是问他“知不知道她是谁”。
自然是知道的。
不过,后面她好像还说了什么话。
宋琅轩想不起来了,喉咙火烧一样发干,他想要下床倒杯茶喝。
躺的这床是木架子做的,好像不十分结实,他一动,木架子床就发出“吱吱”的响声。
怕把人吵醒,他的动作越来越轻。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苗柳儿睡得很轻,一点点的声音就能把她吵醒。
“大人醒啦!”
女子的语气暗含雀跃,里面夹杂着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亲昵。
宋琅轩心中有暖流涌过,瞧着女子面色如常,望着他的关切眼神中坦坦荡荡。
是他不该想些有的没的。
“大人好些没有?”
“大人可是要喝水?”
“我给你倒。”
见宋琅轩点头,苗柳儿朝他开心地笑着,起身帮他倒茶。
“大人既已生病,就不该再下水去了。”
“大夫过来看,说你身上发热严重,还说幸亏你命大,不然你怕是……”
往下的话她没有说出来。
一是不吉利;
二是她看到男子看了看自己身上,“这衣服……”
他身上穿着一身中衣,可这衣服不是他的。
苗柳儿嘴巴紧抿,眼睛眨个不停,再不肯发出一点声音,直到看见男子的神情逐渐崩坏,向来温和沉静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一丝无措……
好吧,玩笑开够了,苗柳儿清了清嗓子,“大人的衣服都湿完了,这身衣服是回来请大夫的路上,我在成衣店给你买的。”
男子没有反应。
苗柳儿继续道:“衣服是大夫帮你换的。”
男子有了动静,苗柳儿没再往下仔细说——
可是他高热,她帮他擦了额头,腋下……
简单来说,就是除了大腿根,她擦过很多地方。
算了,还是不说了。
她倒是觉得无所谓,事急从权,没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
不过她瞧着大人这个样子,若是让他知道,只怕是该坐立不安,茶饭不思了。
“对了,大人,我去看过落水的那家人,两个孩子受到了些惊吓,其它的没别的。”
见宋琅轩点点头,瞧着她的目光柔和温暖。
苗柳儿不知怎么了,不自觉地就想同他说更多。
“那家人真可怜,父亲早走了,就剩下两个孩子跟一个寡母。”
“母亲平常靠帮人洗衣服养家,今天是因为两个孩子都半大不小了,所以也就没管他们,没想到就掉河里了。”
苗柳儿给宋琅轩说自己知道的情况。
“这两个孩子并不小了。”
宋琅轩静静开口。
言外之意就是孩子掉下去,不是这位母亲的责任,两个孩子比庆哥儿还大,家人一定跟他们说过不要下水。
结果不但下了水,最后还差点出事。
这两个孩子是否太过贪玩?
“起初我也觉得如此,可方才我去看他们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是大的看见河里有一条鱼,仗着自己会水,想要下去把它逮上来卖钱,没想到水流太急。”
“小的妹妹见哥哥出事,情急之下为了救哥哥才下水的,所以两个人最后才出了问题。”
苗柳儿絮叨说道。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出生在富贵不愁吃穿的人家,到了这个年纪,也不用去操什么心。
而这两个孩子,在河里见了条鱼,都想着要抓上来卖钱。
实在是不能再去怨这两个孩子。
原来如此,事出有因,这两个孩子也都是出于好心。
宋琅轩没再开口,只看着苗柳儿,听她的语气,觉得她还有话要说。
果然,苗柳儿笑笑,继续说道,“这不是凑巧了嘛,这个母亲需要找个更挣钱的活计,我这里也缺人,所以……”
“以后我这饭馆就要多一个帮手了!”
宋琅轩失笑,救人顺便招工,一举两得。
在她身上,好像并不显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