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冬腊月,连续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将天地万物裹上一层皓皓白衣。
乍眼一看,树梢上是雪,石头上是雪,就连崎岖不平坑坑洼洼的山路也被厚厚的一层积雪铺平了。银装素裹,天地间浑然一色,美得直教人有点分不清这是真实还是梦境。
喜乐交响,一支送嫁队伍由此经过,在雪地上留下一排整整齐齐的脚印。
这支队伍极长,光嫁妆就有一百三十六抬,首尾相连竟长达数里,十里红妆,浩浩荡荡。如此庞大的气势,古往今来,只怕公主出嫁时才能见到,民间哪得几回闻。
不过这次出嫁的准新娘,身份虽不如公主尊贵,但也不差,乃是当今圣上同胞兄弟淮南王之爱女,司缨郡主。
司缨昏昏沉沉睁开眼时,好似听到有人在说话。
“徐嬷嬷,还有多久才到?”
那个被叫做的徐嬷嬷回道:“快了快了,还有半天的功夫就能到达江陵地界,届时我们进城后就先找一间客栈住下,再派一个脚程快的到陆家庄报喜。剩下的就等着明日他们过来迎娶就行了。”
先前说话的姑娘像是松了一口气:“如此甚好,总算没有误了时辰。”
徐嬷嬷夸张道:“是啊,是啊,你都不知道老身这两日担心得整宿整宿都睡不着,就怕误了这拜堂的时辰。明明都已经提前将近半个月出发了,谁曾想到这路上一再耽搁,还碰上大雪天,差点又走不了……”
姑娘语气不快地打断她:“行了,知道你辛苦,等到了江陵,媒金少不了你的。”
听到有银子拿,徐嬷嬷马上喜笑颜开,千恩万谢,并且善意提醒:“夏凌姑娘,你要不要进去看看你们家郡主?天气这么冷,前两天她风寒刚好,可别又冻着了。这拜堂的日子就在眼前,关键时刻可千万别出岔子。”
夏凌迟疑了下,还是往里面喊了一声:“郡主,里面还冷吗?需不需要我再拿一个暖炉进去?”
郡主?
是在叫她吗?
司缨眼神涣散,脑袋昏沉。她费力地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眼前情况,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视线所触及的东西都是东倒西歪,甚至出现好几个幻影。
恍恍惚惚中,好似有人掀起马车的布帘。
一阵清香扑鼻而来,下刻便见一少女打扮的人紧张地上了马车。
司缨想要看清楚她的样子,但视线模糊,五官怎么也看不清。
“郡主,你怎么了?”
对方移动她,接着有什么东西贴上额头,带着暖暖的热度。
“啊,怎么浑身冰凉!”
一阵天旋地转,她好像从一个姿势被人换成另一个姿势。司缨被晃得头晕想吐,仅剩的那点清明也在这番折腾下被撞散了,意识渐渐往下沉。
在她完全不省人事之前,不停有声音在她耳边嗡嗡作响。
“停车,快停车,快把后面的胡太医请过来。”
“哎啊,这又是怎么了,早上出门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又病了……”
“胡太医来了,胡太医来了。”
“小六,把凳子放下,扶胡太医上马车……”
兵荒马乱,嚷个不停。
司缨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只知道再开眼时,外头天色已暗,几盏油灯将房间照得有如白昼,而她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身边围着几个穿着中原服装的貌美少女和中年妇人,以及一个头发须白的老者。
而后……她感受到一股冷意。
这要是在以往,司缨定会在睁眼的瞬间就察觉到这股冷意,可这次她却因昏睡得太久,不仅脑袋迟钝,就连反应也慢了许多。
司缨循着那股冷意的发源地望去。
立时,她的目光直直望进一双冰冷的眼眸里。
那双眼眸的主人长得极为俊俏,玄衣长袍,手持长剑,约莫十六、七岁的年华,明明脸上稚嫩未褪,却给人一种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稳重老成的感觉。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对视了一会儿,谁也没有先躲开。
司缨有些困惑,她很确定自己不认识此人,可是却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冰冷的敌意。
“郡主,你感觉怎么样了?”
司缨心里一动,只觉这声音有点耳熟。她回眸一看,只见一绿衫少女正立于床头,神色担忧地看着她。
这一次,司缨确定对方是在叫自己。
可她并不是什么郡主,而是中原武林正道人士人人得以诛之的大魔头。
她记得自己在陷入黑暗之前,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狙杀。
中原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攻进狐崖领上,在凌永道将她乱剑砍死。
心脉尽断,她应该死了……受了那么重的伤,没有人能在那样的情况下再活过来。
可是为什么,她又醒了?
而且这些人还叫自己郡主……
司缨思绪混乱,她嘴唇一动刚想说话,便觉双唇干涩,喉咙火烧一般疼得厉害。
“郡主,你是不是喉咙不舒服?”绿衫少女扶她起来,旁边的侍女极有眼力劲儿,闻言,连忙递给绿衫少女一杯温度适中的水。绿衫少女接过温水,送到司缨的嘴边。“来,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温水入喉,滑过之处犹如久旱的田地适时得到甘霖,司缨忍不住多喝了几口,这才感觉喉咙没那么难受。
“你们郡主既然已经醒了,我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告辞。”少年言罢,转身就走。
绿衫少女立时急道:“陆少侠请留步。”
少年脚步顿住,面无表情地回首。
绿衫少女快步走到他跟前,行了个礼后才道:“明日迎亲的时辰是否不变?”
少年目光越过她,凝视了床榻上的郡主一眼后,冷冷道:“是。”
音落,他便转身离开,似乎一刻都不愿再逗留。
绿衫少女却暗松了口气,让人送少年出去。
没人注意到,在少年出去后,徐媒婆趁人不注意,也悄无声息地溜出房间。
一个个涌上前,你说我问,都在关心司缨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