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生怒喝道,“你若胆敢再说一个字,我便亲手割了你的舌头!”
钧泽一笑置之:“为了公子,属下连命都可以不要,还在乎区区一条舌头吗?”
“你——”朝生一时语塞,良久才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你就这般不惜命?”
“不惜命的分明是公子您啊!”钧泽“噗通”一声又跪了下去,“您对若兰姑娘到底是不是……求您给属下一个准话!”
朝生蹙眉,“这也是你将那些事告诉若兰的理由?”
“不是。”钧泽实话实说,“属下是奉圣上口谕,寻个恰当时机将那些事告诉若兰姑娘。”
朝生执意走上通往悬崖的独木桥,那么多人试图挽留,却被他一一拒绝。
唯独圣上选择成全。
但在朝生离开兹兰之前,圣上单独召见过钧泽,叮嘱他:必要时将那些事告诉若兰,兴许管用。
彼时钧泽不明所以,只暗暗牢记在心。
见识过公子宠溺若兰之后,钧泽怀疑公子早在幽台宫时就对若兰动了心,而圣上早有察觉,所以才放公子离开,一如圣上当年成全宴崇焕与敏柔公主。
他们这位圣上哪都好,就是太重情不好。
太重情的人往往容易感情用事,做出不理性的决定。
在钧泽看来,公子离开兹兰这个决定就很不理性,圣上放公子离开兹兰这个决定也很不理性。
公子与若兰之间隔着血海深仇,怎么可能在一起?
想来圣上也清楚这点,才叮嘱他在必要时将前因后果告诉若兰。
其实在告诉若兰那些事时,钧泽仍不确定这算不算必要时机。
直至此刻,他懂了。
一直以来,他太高看公子,竟不知公子内疚至此,害怕至此,逃避至此,宁可默默弥补、“赎罪”,毫无底线地弥补!以命“赎罪”!
正如圣上所料,这世上可以拉回公子的人,或许只有若兰。
圣上有此口谕,朝生丝毫不觉奇怪。
知他者莫过圣上。
既然钧泽是奉圣命而为,朝生自不好责怪,让钧泽起来回话。
钧泽不肯起来,非要听公子心里话不可,这关乎到公子的生死。
朝生心知今日若不给个交代,钧泽定然坚持己见。
“钧泽,你可知圣上为何收若兰为义女?”
钧泽不知公子突然提及此事是何用意,想了想,不确定地道:“因为皇后派人屠村,还囚禁虐待若兰姑娘,圣上心里过意不去?”
朝生摇摇头,“此为其一。”
“其二呢?”
“一如圣上当年冒险救下我。”
话说起来,兹兰有如今之局面,与顾家解散暗营脱不了干系,这就是钧泽说的那件足以影响天下局势的大事。
暗营有监察天下之权,这一权力起初是被七大国共同认可的,实在是打仗打怕了啊!
要知道,古帝一统天下之前是纯纯的奴隶制社会,无论贵族或奴隶都是世袭制,姓氏、血统至关重要。
后来七大家族联手暗算古帝,刮分领土自立为王,而不是自封皇帝,缘何如此?
因为心虚!
谁敢自称皇帝那得遭全天下耻笑!
所以他们的王位坐的并不安稳,须时刻提防被人取而代之,因为谁也配不上“正统”二字,任何人都可以打着“拨乱反正”的旗号举事抢夺王位。
即便抢不到王位,抢到一点领土也是好的,有领土就等于你也可以自立为王了。
如此混乱的局面,即便后来签订止战协议,重新划分领土成立七国,七位皇帝也难免有些心虚,时刻担心那些没有分到好处的贵族联合起来闹事。
所以,虽然自己也被暗营监视很没面子,但七位皇帝还是挺乐意的,因为只有如此,他们方可安心。
其实他们都想多了。
虽说暗营的确管过皇族内斗、官员谋逆这种事,但只要不影响天下大局,暗营才懒得多管闲事。
可外人不知道啊,碍于暗营这个监察机构,上至各国帝王,下至九品芝麻官,但凡沾染一点权势的,行事多少有所忌惮。
因此,顾家尚未对外宣布解散暗营之前,天下可谓一片太平,起码表面如此。
然而暗营一解散,有些人立马就按捺不住了。
百里家便是那时开始布局的。
后来萧氏皇族日渐式微,朝政大权逐渐旁落,到了萧墨循这一辈,百里家已如日中天,唯有微生家可与之抗衡。
都说邪不胜正,但有时候真不是。坏人之所以被划分为坏人,只因手段够狠,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有如此决心,何愁不成大事?
最终,百里家不惜从军中调来大批士兵伪装成刺客,以此等下作且残忍的手段除掉了微生家,又连除几位为微生家叫屈的大臣杀鸡儆猴。
自此,百里家独揽大权,朝中再无反对百里家的声音。
而那一纸调令正是出自圣上御笔。
当年的圣上毫无实权,不得不忍辱负重。
正因那次受害的忠臣良将太多,圣上自责之余生起放弃皇位的念头。
或许遂了百里家的愿,终结这场权势之争,此后再无人为此牺牲吧。
皇后却直言百里家德不配位,若叫百里家执掌江山,兹兰迟早变成第二个周国,遭殃的人只会更多,届时他萧墨循就是千古罪人!
这番话让圣上幡然醒悟,皇位换他人来坐的确无妨,但那人断不可以是残害忠良的大奸大恶之徒!
不得不说,圣上有今日之作为,少不了皇后的辅佐与鞭笞。因此圣上对皇后不止有情,还有感激,有敬重。
彼时圣上唯一能弥补微生家的便是找个孩子悄悄替下年幼的微生晔,以免微生家血脉断绝,又如法炮制救下南家一个孩子。
后来,圣上重掌大权,本欲封朝生为晔王,将原属于微生家的荣耀加倍还给他。
朝生却不要任何封赏,只求圣上赦免罗网中不愿归顺的人死罪,以及放若兰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