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着还是没带走那盆茉莉,只是叮嘱言渊要好好照顾它,诸如绝对不可以用碳酸饮料浇花之类的话。
言渊对自己的能力非常自信,拍着胸脯打包票。
言着看他大力到被捶出咳嗽声,这才勉为其难点点头,拖着行李箱迎着夜色给他留下一个洒脱的背影。
程节在那个短暂的拥抱之后落荒而逃,她坐在车里才开始回味到不久前的放肆。
她散散靠在专属的椅背上,企图深陷柔软的座位之中,腿上放着程节送的礼物,刚刚她就觉得包装很眼熟,打开一看果然如此。
视线温吞地一寸寸摩挲,心下情绪如月夜海潮翻涌白浪,她不自觉想起程节软塌塌的神色,和着浮满的茉莉清香更显撩人。她越发在纵容的危险边缘摇摇欲坠,于是掐了下手心合上眼,不再东想思想。
车在逆流的路灯下穿行,梁照女士从后视镜里目光温柔地看她,自然也留意到那份静置未合的礼物,她什么也没问,只是说:“在十八岁的成人礼,我们穿这条怎么样?”
言着睁开眼,一层一层还原包装,结束后将它放在空着的临座上,她身体前探抱住头枕,回道:“我考虑考虑吧。还有,你别走错路,在前面上高架。”
她提醒完缩回后座,翻出言渊给她塞的零食,撕开口子后想起什么:“对了,我们第一站去哪来着?”
梁女士看了眼导航:“离蝶孜最近,那就蝶孜吧。”
“那我爸他?”
“他在明海出差,我们直接去明海接他。”
车里的灯被换成昏暗的暖黄色,夜色比以往更安静,很好眠的导航播报衬得人声模糊,梁照的声音刻意压得轻而软,像是一场美梦的导语:“不如现在先睡一觉好了,晚安,我的小着。”
被她适时切进去的音乐如水流淌,言着包裹其中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时间在初中,或是高一。
具体她也记不太清楚,甚至连缘由也不,大概是潜意识里实在抗拒。
即便记忆如何美化,那天应该也算不上什么好天。
她跟体育老师请了个短假,仗着距离近直接回家拿那份竞赛的奖状。体育老师挥挥手放行,她像只扑棱翅膀的小鸟飞出校园,再飞回家。
打开家门时,玄关处放着一双并齐的高跟鞋,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她知道这肯定是她妈连轴转完刚回来,以前也时有发生,只不过从前是她放学回家,而那时梁女士早已因疲惫入睡,连晚饭也不会陪她吃。
她特意放轻脚步,从门口走到卧室寻找。虽然要她来找奖状得花费不小功夫,但她觉得找东西这种小事还是不要麻烦忙碌了几天的梁师傅了。东西总归是在家里,又不会长翅膀飞掉。
几个平常的抽屉被翻个底掉,柜子里和缝隙处她也没放过,通通没有。她无比想把之前乱丢东西的自己抓起来揍一顿,再拎起不听劝的耳朵告诉她:要好好收拾东西!
承认错误,但死不悔改。言着如是评价。
她又转换战场到书房,还是没有,最后决定去他们的卧室碰碰运气。
客厅的茶几上她买来欣赏的花仍旧枝枝饱满,她在空气中嗅了几下,钻进屋内四处寻找。
奖状不见踪影,但她似乎发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
在空荡荡的最下层抽屉里,让她牵起的嘴角一寸寸往下掉。
那是三份离婚协议书。
协议生效的时间在高考之后。
她的情绪像是被全部抽空,思维却似乎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浴室水声渐息,时间不够她从头到尾浏览完毕。
在水停的那一刹那,她将一切恢复原样,试图抹去她来过的所有痕迹。
她甚至还能朝母亲露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再自然地向她抱怨:“我那张竞赛的奖状不知道哪去了,我卧室还有书房,好多地方都找了,都没有。”
梁照擦了擦头发,笑着回她:“帮你收好了,我拿给你。”
她不知道细心的母亲是否察觉,只能尽量装作平常的样子不让她担心。
等后来她再想看的时候,那份协议书已经不在原处。
还有几个不值得留意的梦中小细节,场景切换也快,真实不可考证。
梦里的她最后在客厅茶几的抽屉里找到了她要的奖状,有一道细微模糊的声音在问她:为什么当时要先去他们卧室呢?为什么不能再仔细找找呢?
又或者是一些现实里她都没注意到的转变,她的一沓沓讲义和试卷被打理得整齐,似乎很久都没有乱过了。
她知道纠结这些毫无意义,但有时候仍然会不停地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的呢?
时间远比预期的要早。相爱的细节很多,不爱的也很明显。
也许是方向选择的分道扬镳,也许是最近几年的聚少离多,也许是长久岁月的无意蹉跎。
以至于最后才会在那个突发的时间点像纸片一样被堆在一起,随后从内部被抛向天空,纸与纸擦碰易弯折但锋利十足,附带爆炸般天女散花的特效,而人在其中,被割得淋漓。
杂乱的梦带来的头晕脑胀感,使她从梦境剥离的过程变得漫长。
明明该清醒,却依旧有种隔世的朦胧恍惚。她缓了半晌,偏头看向窗外陌生的景。
梁照女士停车熄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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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了觉的言着恢复部分精力,正在定的民宿里掀帘观赏。
其实来蝶孜基本上算是一时兴起。
大概人的骨子里或多或少都有这样或那样的情怀,她们没做攻略,目的地暂定几个地方。像是自由的人们去想去的地方那便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尽管开始的缘由是期待已久。
她们在这一周时间里胡天海地,淌过水,摇过梦,尝遍当地美食,做着末日最后的狂欢,又在下一周的新始和他或她说再见,奔赴下一场。
明海的建筑风格和蝶孜完全不一样,如果说蝶孜还未开化,那明海显然已至巅峰。
鳞次的高楼,匆忙的人群,她们俩将车停在该停的位置,在一处咖啡馆外等言父述完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