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每句好话我都觉得在嘲讽我。”施小小显然不吃吹。
李越:“……”
“多谢小娘子款待。”一顿汤饭下去,胃里一团暖褪尽了深夜露重。一腔谢意无处安放,他掏出方才那两银子,不及掩耳便放在了施小小手里。
她也是佩服这人,一言不合就撒钱。
李越又被训斥一顿。
施小小换了一个又一个坐姿,丝毫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他不得不开口问道:“小娘子可还有吩咐?”
施小小平日是与施苗苗睡在一块,三间茅屋,一间主屋是施二老的,一间是她俩的,剩下就是这灶屋了。
施苗苗状况极其不佳,施小小怕她出事已经两天没怎么睡好觉了。今夜瞧她闷在被子里,饭也不吃,不哭也不闹。施小小心疼得紧,想想还是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偏偏她又想起来今天带回了个贵公子,还在灶房里晾着呢。
施小小可不比施苗苗体恤人,她睡不着、没地儿睡,别人也别想好。“你能与我说说,你平日如何生活的吗?”
李越不禁一笑。
施小小:“你笑什么?!”
李越:“娘子不会以为在下一类人除了吃喝就是玩乐……”话说一半,自己给自己梗住了。
施小小在一片昏沉里看到了以往种种喘不过气的画面,压的她异常难受。“难道不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叹口气儿都得交税,刮油的你们还不好过?”她故意在“还”字加重了音
李越不敢看她眼睛,知道这丫头说着说着又恼了,对这方面是极其敏感的。他深深叹了口气,眼神透过门缝,仿佛豁然开了一道口子,敞开是京城一片繁荣富硕。而后暮地一收,还是单薄摇坠的一层门板,草屋里还是饱受压榨的枯柴。
似乎没听见施小小埋怨了什么,他顾自叹道:“官家明令禁止官商。可能吗?这块肥肉那么大,放得离当官儿的最近——以权谋私,唾手可得。人人都在背后抓着肉,面儿上还捏着饼……他们有的获封地,有的自己收田买地,本身就是大地主。还要以各种由头收取额外税,只要想收钱了,随便编个税名,就开始生吞活剥。这样想来,地方官员最甚——天高皇帝远,自己又管辖一方。”他早年间便在这方面留了个心,与骆坤的相遇让他主动深入其中。施小小对上户的态度又不由得让他思索一番。
施小小听了个半懂。
李越抛开烦杂,强行挂了个微笑,念经似的道:“不是要听在下都在搞些什么幺蛾子吗?寅时四刻起,洁面漱口,朝食,嗯……念书及卯时会有先生来,便学到午时……”李越虽喜爱文书,但说及此处也感受到了痛苦。“午休一个时辰吧,午后父亲就不管教了,便可自由活动了。通常我……在下兴致来了会作诗提画,当然,都是些不堪之作……”他腼腆一笑。
施小小兴致勃勃,问:“先生都教些什么呢?一间屋子里多少个学生呢?”
李越摸着下巴思索一番,皱着眉道:“什么都教,轮着来。”想起这些,他已经开始头疼了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数数骑射……唉,总之有甚来甚……”
“午后相对自在,在下若是有念头,便可招来先生学些自己喜欢的……多少学生?”说实在的,他连有多少先生都不曾记得。
“学生就在下一人。”
他并未察觉施小小眼里的奇异,继续道:“不过说来惭愧,在下已许久未在午后主动求学了,多是蹴鞠占据了日常。”
“后来……”他苦笑一声,什么后来,不过前些天他还是那副鬼样子。“在下沉沦大鱼大肉、赌博饮酒……”
施小小:“果不其然。”
李越不乐意了,“在下虽劣,但在世家公子中也算鹤立鸡群、一只清流了。”
施小小挑眉:“比如说……”
李越骄傲道:“在下未曾嫖过。”说完就爬上红晕,脑袋上冲烟气儿。
施小小一脸看戏样。
李越这才自觉被一个小丫头愚弄了。心有不平,补一句:“小小年纪……”满腹经纶吐不出一句像样的修词。
忽的他像瘪下来的球,“你猜的不错。在下周边人当真白日饮酒令,蹴鞠捶丸,夜里便听红楼娘子弹琵琶,行欢乐事……”
施小小这时还不是很懂,“欢乐事?”
李越一咳,把她脑袋强行摁下去。“小孩子少问这些。”
他预感不妙,连忙抽回自己那双即将被鞭打的猪爪。
施小小黑着一张脸:“男十五可娶,女十三便可嫁。我已经十四了。郎君饱读诗书莫不是连这都不晓得?”
李越咽了咽口水,顿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那个圈儿里,贵族独子传宗接代,十五娶妻生子乃常态。而除此之外大多数人在临安府要么钻破头求取功名,要么浪荡在青楼里。这两类人大多超过二十五才有意娶妻。
仔细一想,女子呢?
红香楼里从没有超过十七的……
施小小:“你怎么了?”
李越一脸凝重,“京城有座青楼,在下偶尔会与同伴去一去,里面最小的,不过才十一二……”
他当时第一次见到那细胳膊细腿的娘子,还与同伴打趣,侮她“一马平川”、“男儿伪扮”云云。
后听闻老鸨将她介绍给另个带点不良嗜好的客人,才晓得她还是个孩子。
那一次之后,李奉遥的严令真的从内而外奏了效。因李越某位伯伯便是得了花柳病早早进了棺材,妻、子没留下一个。李父懒得管李越的吃喝玩乐,唯独不让他碰烟尘女子。
李越也晓得了红香楼里的娘子们有多少个不情愿,也有多少个无可奈何。他会随众听曲儿,却从不强人,打赏也是不吝分毫。时间一久,楼里娘子都知道了有这么一位便宜贵公子,纷纷往他身边儿凑。
闹大了李奉遥也听到了风声,连夜把他捉回来一顿毒打。李越吓得再也不敢去了。
李大学士倒也不是吝啬那点银子,甚至有部分是李越自己的。他一幅画一张序就可养活自己一段时间了。
李越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