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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甘庸从军意已决,回首见家亲不相识(2 / 2)

有人笑他:

“诶,你看到了没?”

“什么?”

“就那断袖。”

“你怎知他有那癖好?”

“看起来就娘们兮兮的,白得跟跟抹了粉似的……”

李越不止像抹了粉,还像点了唇。朱颜皓齿的白净公子,闯入了臭汗淋漓的糙汉营,迎来的第一句,就是流言蜚语。

受不了震耳欲聋的鼾,翩翩有礼地拱手商和,换来一句:“你觉得老子吵?给我憋着!”

旁边迷迷糊糊的人扯了扯嘴角笑了笑,拍了拍那人,“算了吧,别吓着人家了。”

他嘴上这么说,脸上是困意和夜晚都掩盖不住的讥笑。

李越攥紧了拳头,他向来不怕事,不过是承认人家说得对,没理由去驳辩。

不过总有一天,他会用这双拳头打碎耻笑过他的人,露出来的门牙。

……日子的艰辛不止来自精神。

榨干了一天的精力等着鲜美下肚,口粮发下来就一点儿陈米。

软磨硬泡凑齐了三人行才能上街,拿着军饷别人也不敢卖给你鱼肉酒。无奈之下他挑了几根葱,人家一看他身上的牌子,葱抢回来拔断了都还要拿回另一半。

“军爷可莫要害某家!”

吃的差,但折磨人的训练让李越胃比嘴实诚,一天比一天能吃,一天比一天壮实。

他席地坐在帐外,仰头望漆黑一片的天,那仿佛是无尽的黑洞、爬不完的阶梯。他既觉得目标明确,又觉得未来迷茫。

热锅中的煎熬拆掉了他每寸肌肉,淬炼后又完整拼合。李越连自己起初的哀嚎都听不见了,连耳膜里都是痛处。

那一年,他的爷爷、大将军李放在他眼里,是神。

李姓世家,到李越这儿,已延续五代,祖上五代嫡系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都说子承父业,这家人把这个词儿颠覆得明明白白:一代人不顺一代人,老的看不惯小的,小的也跟老的犟着干。

李越的白皙嫩滑的皮肤被风吹日晒成干裂的枯木树纹,身体垮了都不听使唤了,但他只要头没断,就不后悔当初没屈服在李奉遥脚下实现投笔从戎。

那一年他运气“不错”,刚入伍就碰上大合练。自然能浑水摸会儿鱼,但李越还是喜欢平日——起码持续时间没那么长。

摔了一跤,肋骨就断了一根;鲜少遇敌,被刺穿了肩胛;大块石头掉下,胸口积淤血,喘不过气儿好几天,训练又在催命,要是吐不出来,他差点就真这样挥手告别大宋王朝了……

铁打的李越,流水的将领。不知道是天生反骨必须得对着他爹干;还是于潜一遭让他对权力的渴望;亦或者见了民间疾苦自觉羞愧,想尝尝异于常人的艰难困苦……他活着熬过来了。

军队打磨的,不止他身体,更是心魂。

三年前,他怕活不过明天;

三年后,他嫌明天来的太慢。

越往上爬,越听不见闲话,越是能遇见更稳重的人,这些人,倒也没心思讨论他。

他从一个被人群踩死都不起眼的步军,到禁军,再到九品校尉……这年,李越才十九。

京城里,喧嚷的众人只知道有个天赋异禀、少年成名的贵人,在三年前忽然销声匿迹。

三年后出现了个与他名字一模一样的青年武官。

武官也会写诗,也会画画儿,也能自由出入李府,也叫李奉遥爹。

难不成真是那个李越?

可李越不是唇红齿白、美如冠玉么?李越不是纨绔子弟、酒肉从头穿到脚么?

回来的这个眉峰犀利的铁铜汉子是谁?

李奉遥三步之外看着这尊如钢板的铜像,竟一时间被订在了原地。

妧氏洋溢着笑容,喜出望外来主堂看儿子,唰得就变了脸色。满腹的问候如鲠在喉,鼻子一酸憋不住娇泪抱着李越哭。

从前他高出妧母不过大半个头,如今尤有丰颜、泪沾衣衫的女人竟只靠得了他肩膀。

妧氏伸手摸上了他的脸,这跟滑嫩丝毫不沾边,肉都是硬邦邦的,反而硌得她手不舒服。

李越看着母亲止不住的眼泪,苦笑着低头回抱她一下。

李奉遥走近,也才只到他脖子。说话只能仰视了。“感觉如何?”

李越抬头,剑眉星眸里少了点轻狂,但仍然有不羁和星光。他勾唇一笑,

“区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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