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郑重朝着堂外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长跪不起。她深知,于民众而言,唯有豁出真心唤醒沉睡之人,才能鼓舞人心博以勇气推翻强权。
堂外百姓聚讼纷纭。
“芸姐儿说得有道理啊,这可是唯一一次机会!”
“那绿色玩意儿,我见过!就是恶霸天身边那个画师戴的。”
“就是啊,这些年村里好看的姑娘都被恶霸天抢去当小妾了,我那可怜的茵茵啊!”
“可是,那可是恶霸天啊!我们,我们当真要?”
宋海意听闻,咬紧牙关,再次抬头欲言,谁知身边一片月牙色衣角拂过眼角,恍惚之间竟让她迷了神,直到被一声力透纸背之音唤回神智:
“诸位,本官乃朝中尚书令,今日一跪,望诸位成全我等一片赤忱之心!”
满座哗然,看着那身着白衣似谪仙般的人物,挺直腰板跪了下去!
“大人!”
她惊呼,眼底袭来一片惊涛骇浪,难以置信脱于世俗之外,不愿与世人合群的大人陪同她一起对世人下跪。
谪仙下跪,唤醒世人!
她铭感五内,这一刻,清晰感受到胸膛里那颗滚烫之心为大人跳动!
如此洁己奉公之人,叫她如何不动心!可白相寺一个一个倒下去的流民历历在目,他们痛苦挣扎,他们泪流满面,他们跪地求饶。
白相寺惨案在脑海中重现,她有什么资格对一个屠戮者动心?
她想起昨夜萧合惜问她,若她有搅动风云之力,可愿出手改变局面。她本意不愿牵扯进帝都皇权争夺,只想查明白相寺真相,推翻恶霸天强权,为阿爹阿娘和哥哥报仇。
可如今竟动摇了心中那份坚定。
那么,为大人也好,为世人也罢,她宋海意心甘情愿踏进那趟浑水,哪怕摧身碎首又何妨!
她思及此处,目光逐渐坚定,嘴角含笑,伸手拉住大人的手,二人相视,朝堂外之人俯首一拜。
“万万使不得!怎么能叫都城的官员下跪!”年长者急切喊叫。
“我作证!”青年者雄赳赳气昂昂喊道。
“我,我也可以作证!”童稚不怕天地吼道。
“我也可以作证!”
“我也可以!”
“我也行!”
“还有我!”
宋海意眼角湿润,抬头看着众人,声音嘶哑:“小女多谢各位父老乡亲!愿为各位俯首甘为孺子牛!”
她深知唤醒胆怯而麻木的世人难乎其难,自己一番言论虽是打动邻里乡亲,但大人名公钜卿一跪,刺动本是动摇的乡亲百姓。
她低头抹去眼角泪水,伸手扶起大人,小声低语:“大人,谢谢你。”说完,深深望了一眼大人,随后带着愿意指证的百姓进了大堂,朝着江离阔跪了下去。
李舒隐目光沉沉,看着她坚定不移的背影,心中怡然自若。他看着她一脸悲戚向世人而跪,心中虽是震撼她行为,但同时比任何人都要理解她为何而跪。
她跪的不是世人,而是她心中坚守的道义。正如当年在白相寺中,朝众人而跪的自己!他心底那片沉睡已久凌云之志再次被她震醒,这样的她,叫他如何不动恻隐之心!
他没有任何犹豫,从堂上而下,从高位而下,从权贵而下,来到她身边,陪同她一起向世人,向道义,向良知,缓缓跪下。
他李舒隐,果然没看错人,从一开始就认定宋海意,几番试探周旋,所幸宋海意给了他一个满意的结果。
那么,他再次陪她走上正义之路又何妨!
堂下跪着的恶霸天见一个又一个百姓走进大堂对着他们的父母官跪了下来,脸上也有些欲欲崩裂之势。
“草民那日路过恶霸天赌庄,见赌庄街巷内好几个天府家丁拿着棍子朝宋哥儿一家打去。”
“草民家中几亩田地被恶霸天抢了去,还被迫签了长工。”
“还有,还有草民那可怜女儿被恶霸天抢了去,结果第二日便,便死在了井中,哎呦,我那可怜的茵茵啊。”
“还有草民弟弟被迫拉进赌庄,不赌就打人,赌了就要田地!”
越来越多乡亲从堂外跑进来跪在地上哭着喊着,纷纷诉说着这些年被恶霸天压迫之惨状。
江离阔不再一副懒懒散散模样,严肃拿着笔的手一字一句记录着堂下之人所言种种。尔后局促,率县府师爷跟随记录每个人冤案。
恶霸天见局势反转,抖着嘴皮:“你们,你们可知我为谁办事?”
江离阔无所谓摆了摆手,将手中毛笔扔向恶霸天:“小爷管你为了谁办事,此案已定,你插翅难逃!”
说完独自站了起来,对着堂下乌泱泱一片高声道:“恶霸天勾结县府私运黄白之物,藏匿梨花黄木,欺压百姓抢夺土地,三日后……”
话未说完,堂外一行官兵突然冲了进来。宋海意回头皱眉望去,看着这行人身上穿的与萧合惜相似。
为首官兵正言:“平康王请诸位遣返都城共商园林修建一事!请各位大人即刻返回帝都!”
她心中微惊,恶霸天才被定罪,朝廷的人就赶来了。这未免太快了,那人口中的平康王难道就是恶霸天身后之人?回想少詹事与吴主事二人背后亦与太子殿下有所关联。
她向前一步,打算询问,却被大人拉住了手,后者对她蹙眉摇头:“别去。”她藏起眼中情绪,复而一笑,回到大人身边。
那为首官兵看着右侧萧合惜,独独对她微微一拜:“殿下向圣上求一赏赐,求得萧将军回宫任职。”
萧合惜张了张嘴,率先向江离阔望去,随后朝那人点头:“下官领命。”言语中似有无尽无奈,而江离阔始终冰冷望着那人。
也不顾众人是否领命,说完便别有深意再次看了看众人,随后带着人马离去,远远还传来一句:“望各位大人准时赴约!”
宋海意回头看着恶霸天,还想再说些什么,哪知江离阔率先开口:“将二人押至顺安城大理寺狱,明日启程回朝!”说完甩袖离去,萧合惜见状立马跟上。
她哑然指了指大堂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