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反应过来之前,宴云笺已低问出声。
“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帮你?”姜眠干脆拉他一起坐下。
和他相处这么久,没了最开始面对所谓“历史上恶贯满盈权奸”的紧张感,竟然开始用社交万能公式套路他:“我为什么不能帮你?”
嗯,回答一个问题最好的答案就是把这个问题踢回去。
果然,他被问住了。
厚重的布条覆着双眼,他微微偏头,气息凝滞,仿佛在思考答案。
最终,他开口:“姑娘,你帮我……”
却还是一个迷惘的回答,“没有任何好处。”
“没有好处,那我就不能帮你啦?”
或许能吧。
可是,他习惯的法则,是凡事皆有代价。
宴云笺低声道:“姜姑娘,云笺并非任性之人,不敢忝颜领受。”
他怎么回事……好,算了吧。姜眠说:“行,我承认,其实我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才先帮你的。”
听了这话,宴云笺轻轻点头,没什么多余的情绪,甚至整个人松懈些许:“姑娘还要与我讲究这些。您要做什么,吩咐就是了,何必用如此重的恩情易换。”
他这么说,姜眠就不明白了:“我要做的事先放放,你告诉我,这怎么恩情重了?我知道你肯定很长时间没见到你娘亲了,我只是想办法让你们见一面,这是很重的恩吗?”
他静了静,才道:“重如山海。”
这样的事,仅仅说出来已是令他心难平静的深恩。
姜眠承认被他噎住。
点点头,小手一挥:“好好好,管他重如什么。你只告诉我你想不想见你娘?”
宴云笺沉默,几乎与浓夜融合。
姜眠却不想让他一直如此沉敛:“不许不说话,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是讨厌我。”
这样蛮不讲理的话,被她说来娇憨可爱,但即便如此仍有威慑力,宴云笺只好回答她:“想。”
姜眠笑了:“这就是了嘛。宴云笺,我跟你说,不管什么,只要你想你就说出来,如果以前你没有一个可以表达的人,那以后可以与我说,我不会笑话你,更不会责怪你。想见娘亲是天经地义的,无论是谁阻止,都是他们不对。”
宴云笺心中酸涩的厉害,缓了一会儿才轻轻开口:“姜姑娘,这件事很难办。我并不希望您引火烧身。”
“引火烧身?”
“晴和宫守卫森严,换防与其他宫禁都不同,没有皇上的指令,他们绝不会擅离职守。”
宴云笺低叹道:“一切针对于晴和宫的算计,都寸步难行。”
可以想见,不然以宴云笺的手段,也不会多年母子未见了。
但强者有强者的手腕,她也有她的主意。
“我知道,肯定的,”姜眠说,“那就让皇上下令嘛。”
宴云笺没说话,低头弯了下唇。那笑容并非愉悦,也没有嘲讽,只是无奈。
姜眠看在眼里,戳戳他:“怎么啦?”
“没什么。”
姜眠不信:“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话很傻?”
“当然不是。”他立刻否认。
他神色坚毅,看上去不像哄她,姜眠笑了:“听着好像离谱点,但我很认真的。宴云笺,是不是只要晴和宫禁军离守,你就有办法进去?”
宴云笺很轻地点头。
姜眠起身抱着手慢慢走了一圈,抬头冲他笑:“那就行了,我肯定办得成。”
“就一点,你得相信我。无论发生什么,你都相信我能解决。”
她语气诚挚又很认真,宴云笺不觉入神,低声道:“我信。”
“只是,姑娘可愿将计划讲与我听?云笺虽不才,也可帮着推敲一二。”
姜眠还真想了想,悄悄瞄他一眼,拒绝:“不行,这个计划说不得。”
“到时你就跟在暗处,等守卫松懈,找准机会进去就是。”
宴云笺道:“这机会是……”
“哎呀到时你就知道啦。”
好吧,宴云笺压下心中忧虑,另提道:“姑娘方才说有事吩咐,不知是何事?”
“对对,确实是有个事,”姜眠一拍手,一本正经:“这个事说难也很难的,别人都做不到,只有宴云笺你才能做到。”
宴云笺点头:“我本就该为姑娘赴汤蹈火。”
他倒希望此事必要难一些,重一些。最好刮下一层血肉,让他稍稍报还她对他这般的好。
他问:“姑娘要我办何事?”
姜眠眨眨眼,灵动一笑转身,双手捧起桌上放的盘子。
里面各色糕点堆着,精致可口,香甜扑鼻。
“宴云笺,你这两天都没有好好吃东西吧?”
她笑盈盈递过来,“其实本来我想让你一进门就吃的,但又想,你那时可能没胃口。这会儿话说差不多了,心里应该舒服些了?快吃吧,别饿坏了。”
做好不久的糕点升腾丝丝热气,裹挟香甜气息萦绕在鼻尖。
温热,甜腻。最深的梦里,也不会出现这样的味道。
这就是她要他办的事。
宴云笺怔忪刹那,缓缓伸手。
小心翼翼避开她手指,摸索她手中托盘的边沿,接过来。
没有立刻吃,他捧着沉甸甸的重量:“姑娘帮我见母亲,作为交换,就是要我吃了这些么。”
姜眠忍俊不禁:“什么呀,你别这么紧张,刚才那么说是逗你的。”
不,她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就像他也不理解,惨痛沉重十七载,乌昭神明终于发现他的可悲,与不堪,竟将一束光照在他身上。
柔软善良的令他不知如何相待。
宴云笺很慢地捡起一块糕点,那点心柔软细腻,稍稍重了力气都会捏碎。
她给他的,是这两日来唯一的食物。他将这块点心放入口中,动作细小地咀嚼。
“吃得惯么?”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