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春气得咬牙,她实在是心疼容雁声,一片真心竟养出一只毒蝎子来。
她顾不了许多,一把抓住裴少膺的衣袖,语意里带了三分恳求:“裴太医,劳烦你立刻跟我去一趟慎思堂。”
江流春风风火火地冲进慎思堂时,正好跟翎儿撞了满怀。翎儿本还没有怎的,一瞧见与她同来的裴少膺,立时变了脸色。她正要说话,却已见江流春扯着裴少膺绕过自己,一溜烟冲进里面去,只抛下一句“对不住”。
翎儿气得直跺脚:“这个会做饭的狐狸精!”
裴少膺到底稳重些,没跟着冲动的江流春横冲直撞,走到正堂台阶下便停住了脚,整理起衣冠来。
江流春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他无奈道:“江姑娘,你是女子也就罢了,我一个外男擅入少夫人起居之所,是不想要名声和性命了么?”
江流春这才反应过来,红了脸道:“是我冒撞了,只是,救人之事等不得。那我先进去了,劳烦你在外稍候。”
江流春疾步走进房里,倒把容雁声吓了一跳。容雁声惊讶道:“妹妹这是怎么了,这般火急火燎的。快坐下吃杯茶再说话。”
江流春看着容雁声淡然如往日般的神情和微肿的眼睛,话到了嘴边,竟说不出口来。她握着手里那盏茶,当真是如坐针毡。
她该如何告诉容雁声,她多年不孕是因为被人用麝香设计了,而且这人,大概率是她曾最信任的水心。容雁声昨日那样伤心,自己再将此事告知,是否太过残忍?
她定了定神,坐下啜了口茶水,才强笑道:“那个……我来是想问姐姐,你抹头发的发油,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容雁声递给她一块帕子,含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个。你让你那小丫头过来拿便可,何需自己跑一趟。瞧你这一头的汗。”
容雁声起身往内室去,取了一个精巧的小瓷瓶来。瓷瓶上绘了仕女簪花的图样,十分精致。江流春打开一嗅,便有些泄气。昨日容雁声发间的幽香,虽也有淡淡的桂花味,但还混杂了别的香料,与这发油并不甚相似。
容雁声见她闻得聚精会神,便笑道:“妹妹若喜欢,我这里还有好几瓶子,我平日里也不怎么用,妹妹尽管都带了去,或自用或送人都是好的。这当真是好东西,是夫君江南的友人所赠,养发润发最好不过,又自带一股天然的桂花清香,比云州城脂粉店所卖的强上许多。”
容雁声走到江流春身旁,江流春只感觉她发间那股香气越发浓烈。瞧容雁声的模样,应是才起来梳洗过,还未及敷脂抹粉,怎会有这般浓郁的香气?
江流春脑海中灵光一现,跳起身来,拉着容雁声急切道:“姐姐,枕头!你让我看看你昨夜枕的枕头!”
容雁声从未见过江流春如此激动,略一细想,立时变了脸色:“妹妹,你……”
江流春一时竟不敢看她的眼睛,轻声道:“姐姐先给我看一眼,我再将其中缘由说与姐姐……总不好……胡乱冤枉了人。”
容雁声神色一敛,携江流春进了内室,道:“帐中那缃色绣桂花玉兔的软枕,便是我平日所用。”
江流春将那枕头举到鼻前一闻,肃容道:“姐姐,我能否将这枕头拿给裴太医查看?”
容雁声点点头:“妹妹拿去吧。我略梳妆一番,片刻便来。”
江流春将那枕头抱了出去,交到裴少膺手上。裴少膺嗅了一下,凝重道:“正是此物作祟。这枕头里本填满了干花瓣、蚕沙与草药,将麝香的味道掩住,只因用得久了,花草香气逐日淡去,麝香的味道才易为人所觉察。”
江流春痛心疾首:“姐姐身旁这么多服侍的人,怎会无一人发现?”
裴少膺道:“你在侯府也有些日子了,难道竟没发现,少夫人身边服侍的,尽是年轻丫鬟,并无年长的婆子或管家媳妇。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姑娘家见过什么世面?轻易怎会认得出麝香。”
容雁声徐徐从内室步出,紫衣浅妆,端和明丽。她在上首坐了,淡然问道:“你们方才说什么麝香?”
裴少膺躬身行礼,犹豫道:“下官见过少夫人。这枕头……”
容雁声道:“裴太医不必顾忌,剪开一看便知。”
江流春惊讶于容雁声的沉稳与镇定,忍不住上前握住她的手:“姐姐……你…莫太过伤心。”
容雁声却神色自若,轻拍江流春的手背,示意她不必担心。江流春觉察到容雁声手冷如冰,心中不由一酸。被昔日姐妹害到如此地步,怎会不痛。
裴太医剪开枕头时,翎儿不禁道:“这丹桂银沙枕上的绣花,费了水心姐姐好几个晚上的工夫,尤其那玉兔,纤毫毕现,栩栩如生。如此毁去,实在可惜了……”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惊讶道:“咦?这里面装了什么?怎的这般香?”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裴少膺手上。枕头里填满了上好的蚕沙,又配以桑叶、淡竹叶、干桂花、杭白菊、牡丹花瓣,皆是消暑祛湿、清火明目的好药材,可见是费了心思的。
裴少膺从中挑出一朵杭白菊来,小心翼翼置于手心,捧到容雁声面前:“少夫人请细看。”
江流春忙凑上去。这朵杭白菊形状有些怪异,花瓣包得非一般地严实,紧紧团裹成小球状。裴少膺取出银针一挑,她才分明看见,这花瓣竟是被人用同色的丝线从内里缝过的。
裴少膺从随身药囊里取了一把小银刀,小心翼翼地将丝线挑断,将花瓣平展开来。在花心里,赫然藏着一个深褐色的小球,散发着浓烈的香气。
江流春握着容雁声的手,只觉得她的手在微微发抖。江流春颤声问道:“你说的麝香,正是此物?”
翎儿听了此话,先煞白了脸:“怎么会!这丹桂银沙枕是水心去年中秋特意做给少夫人的,少夫人枕了得有快一年了……水心她……可是少夫人的陪嫁,是最贴心的人!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江流春见翎儿说这话时眼睛往自己这里扫,立时气不打一出来,强压了脾气,没好气地道:“你记性倒好,却偏生想不起来,水心昨日为何进了大牢。”
裴少膺低头拆线,不多时便已从枕中所放的那些杭白菊里拆出十余枚绿豆大小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