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春避居客栈的日子,如养老般清闲。每日万事不操心,有精神了便去厨房露露手艺。山中好食材取之不尽,成菜口感回味无穷。
林德重等人隔三差五地便会托人送来些吃的用的,还特意告诉江流春,紫苏已搬回了梅园,除了人看着苍老了些,一切都好。再过一段时日,便带紫苏来看她。
江流春听了,这才放下心来。山中养病颇有成效,桂子的身体一日一日好起来,她自己的眼疾也未再犯过。
有一日晚上,桂子在睡梦中咕咕哝哝地说想吃糍粑,被江流春听见了,一时间也勾得心中痒痒的。于是她大半夜披衣起身,跑到厨房里去淘糯米泡红豆。厨房里有林掌柜前几日送来的玫瑰酱等物,正好做玫瑰红豆糍粑。
第二天,江流春起了个大早,先蒸了两屉清鲜的香菇青菜小包子,每个只有鸡蛋大小,白白胖胖煞是可爱。待蒸熟了,她先吃了三只,填饱了肚子,便开始做起糍粑来。
她先将浸泡了整晚的红豆、冰糖和泡豆水倒入砂锅中,文火熬煮至软烂绵柔,再将汤汁收浓稠,盛出豆沙晾在一旁。
再将泡了一整夜的糯米滤干水分,倒入玫瑰酱搅拌均匀。糖渍玫瑰柔软细长的花瓣将糯米染出了温柔恬淡的紫粉色,低头一嗅,满是甜香。
江流春寻了个深口盘,先在盘中刷上一层素油方便脱模,再依次满铺一层糯米、一层豆沙、再一层糯米,将表面抹平,放入蒸笼中大火蒸熟。
出锅揭盖之时,糯米清香伴着玫瑰甜香漫溢而出。秋日晨凉,这一股香暖令人身心愉悦。
玫瑰红豆糍粑晾凉后,江流春将它从盘中脱出,分作两半。一半切薄片摆盘,另一半则切作小块,裹上金黄的蛋液,入油锅炸至酥脆,食用时再蘸少许青梅酱。
青梅酱也是林掌柜送来的。江流春口味向来嗜酸,当日在老酒馆自制青梅酱时冰糖搁得极少,林掌柜、佟步光等人尝过后都被酸得直捂腮帮子。江流春却不以为然,还劝他们说,若要开胃下饭、解腻消食,还真就得这个酸法才成。
玫瑰红豆糍粑油炸过后多了些甜腻,刚好配上这独一份的青梅酱,味道便变得酸甜适口,别有风味。
这两盘不同吃法的玫瑰红豆糍粑端出来后,把路过的三狗香得眼神都直了。蒸的一盘色泽漂亮,层次分明,温软香甜;炸的一盘金黄酥脆,令人垂涎。
三狗跟在江流春身后,巴巴儿地道:“江姑娘,这是什么好东西?赏我一块儿吃吃。”
江流春一努嘴:“蒸笼里还给你们哥儿几个蒸了一份,再过一刻钟就熟了,你且替我看着些。这些我得先给我家小桂子送到屋里去。”
三狗忍不住道:“姑娘,你人可真好。我自打出了娘胎,还没见过哪家小姐给丫鬟做饭的。”
江流春回头瞪了他一眼:“桂子是我妹妹。她身上的伤是为我受的,我自然该好好照顾她。你若再把‘丫鬟’俩字挂在嘴上,以后我做的好东西再没你的份。”
三狗吃瘪,垂下头去。江流春心知主仆有别这种观念在古代根深蒂固,心中默默叹了口气,道:“你若饿了,厨房里有我今早新蒸的素包子,你且先拿去垫垫肚子。内馅虽无肉,却仍鲜美得紧。”
三狗听了这话,确定江流春并未真正恼了自己,这才兴高采烈起来,往厨房里去吃包子。
桂子瞧见这两盘糍粑,十分欢喜:“姑娘你怎么知道我想这个吃?”
江流春轻敲了敲桂子的小脑门儿:“你这丫头说梦话也忘不了吃的,把红糖糍粑叨叨了好一阵,我怎会不知道?”
桂子又红了眼睛,半天只憋出“姑娘”俩字来。江流春抱着这孩子安慰了好一阵,最终还是那句“再哭下去油炸糍粑就不脆了”扭转乾坤。
桂子吃得狼吞虎咽,含混不清地道:“姑娘,你这糍粑跟我娘做的一个味儿。不,姑娘做的还多了玫瑰酱的香甜,豆沙也绵柔,更是好吃。”
江流春笑道:“多亏了林掌柜托人送来的玫瑰酱。等明日早上,我蒸玫瑰糖包子给你吃,再配一碗热腾腾甜丝丝的玫瑰酒酿小圆子。”
二人正吃着,忽然听见门外三狗扯着嗓子喊:“姑娘,你这一锅香喷喷的吃食可蒸好了?”
江流春扬声应了,起身道:“你先吃着,我过去看一眼。”
桂子忽然问:“姑娘,咱们是要一直住在这里么?”
江流春含笑道:“怎么?你是不是越发舍不得离开这里了?”
桂子眼睛亮晶晶的:“我是觉得,姑娘在此处,比在任何地方都活得自在。不如我们将紫苏嬷嬷也接来,在这附近盖个院子,在此安居下来。”
江流春心中幽幽一叹。这话说得很是。此处没有陆长离,没有裴少膺,没有江家,没有侯府,没有酒馆的生意,没有芜音的嘱托,抬头山高水阔,俯身草长花开,每日吃喝消闲,倒真是神仙过的日子。
可是,这日子能持续多久呢?以梁令巧之为人,借着远嫁赶走了自己,早晚要对江梅记和老酒馆下手。留给江流春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江流春来到厨房,给众人分了糍粑。忽然听见从门口传来朱赤虎擂鼓般的笑声:“哈哈哈江姑娘你快来瞧,咱们可算把那什么烤炉等来了!”
江流春忙擦净了手,出去一瞧,客栈门口摆着的大家伙正是按她图纸找郭记铁匠铺定制的烤炉。
江流春立时来了精神,绕着那烤炉左看右看,甚是满意。郭铁匠夫妇的手艺果然鬼斧神工,完美复刻了二十一世纪初街头烤羊肉串摊位的全套装备。不错,看来今日有烧烤吃了。
江流春的盘算是,先打一套炉具出来用着试试,若店里这些古人能用得趁手,就再打个三四套,把这客栈的饮食生意由中餐彻底改成烧烤,批量供应。
三狗闻声跑下来看热闹,对着这烤炉欲言又止:“姑娘……这玩意怎么瞧着像四条桌腿支着个没盖的铁棺材?”
朱赤虎一巴掌呼在三狗脑袋上:“你他娘的不会说话就别说!这嘴咋这么讨嫌呢!”
江流春无奈叹气,忽然想到,这小子的行事,倒是很像她最初认识的佟步光。只是不知从何时起,佟步光再不复原先活泛随意的模样,心事也越发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