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是泪花。
许氏却没有她那么激动,她背负着更为沉重的十二年,轻拍张氏的手背,说:“你是苦尽甘来,现在正是享福的时候,还怕以后见面的日子少吗?”
张氏以帕拭泪,点点头说道:“正是呢,姐姐该早些来信。我来的这两年,居然不知道姐姐还在城内,白白错过好多。”
“我原不知道的,还是娄将军去吐蕃的时候听外子提了一句,才想起你来,可又不敢确定。”
张氏叹了口气,慢慢道:“我其实…… 找过姐姐的。那些人说姐姐被夫家接走了,可接到哪里去了呢?我什么都没查明白。”
许氏真正被戳到了伤处,眼里也蓄起了泪,道:“我是听家里安排订的亲,不久就出事了。父母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
“我也该去祭拜的,伯父伯母待我像亲生女儿一般。”张氏彻底放开哭了,比许氏更加动情。
“等中元节吧,咱们一起去拜一拜。”许氏拭泪道。
“啊,你比我小两个月,我还得叫你妹妹呢。”娄斐拉着莺儿出来后走过穿廊就到了园子里,一路说说笑笑,生日、爱好、吃食,无所不谈。
莺儿应对这些得心应手,她非常了解自己:喜欢读书、喜欢吃甜的、喜欢漂亮衣服、喜欢脂粉花钿,讨厌练字、讨厌吃肉、讨厌早起、讨厌拘束。
“你喜欢蔡记的点心,那为什么不试试乐膳斋的?他家的樱桃煎更好吃。”
“你看你今天扑的粉太白了,又厚,回头我带你去我常去的那家,他家的粉细。”
“姐姐这个簪子真别致,绿色的是什么啊?”
“姐姐穿这件绿色的好看,白色或者鹅黄的披帛肯定很配。我适合穿更亮一点的颜色,要不然太没气色了。”
“是的呢,练字好累,婶婶折了痕迹让我练,写大了还不行。不过读书很有意思。”
“你居然喜欢读书!”这对娄斐来说是世上最不能理解的事了。书有什么好看的?好好的一句话非要写成她不懂的模样。哥哥考功名才要读书,莺儿读得那么带劲做什么?
“读书很有意思啊。那么多见不着听不到的事,书里都有呢。而且自己说不出来的道理都写在书里面,读懂了就省的自己想了。”
娄斐觉得她俩读的应该不是同一种书,怎么她就没这个感觉呢?
“你平时看的是什么书?”
“原先家里只有话本子可看,我现在在学左传,礼记也开始读了。”莺儿老实答道,说实话,她很想和娄斐一起上学,就是不确定自己的水平够不够。
娄斐无话可说,她也学过左传,学得很痛苦,不懂过去发生的事为什么那么重要。
正当两个人就读书交换意见时,穿廊那边过来两个人朝张氏的院里走去。
“哥哥,母亲现在陪客呢。”娄斐挥着帕子叫住了他,莺儿忙站起身来行礼。
娄斌明明看见有女客在旁,但还是走了过来,回了礼。
“你等下和母亲说我回书院了,让她千万、千万别再派人送东西来,我都带齐全了。”
“知道了,路上小心,不是要午时前到吗?”娄斐觉得大哥真的没有眼力见,自己这正和小姐妹聊的开心呢。
娄斌也不说别的,转头带着小厮就走了。他看见了这个爱读书的女子的样子——苍白、羸弱,美丽、温顺。她比自己的妹妹矮一寸左右,只做了简单的妆饰,显露出少女天生的清丽。瘦瘦薄薄的一个,女性的特征目前只有过分纤细的腰肢和瘦削的肩膀,与之匹配的是皮包骨头的手腕和修长的手指,好似轻轻一握便可折断。因为低着头,他没能看清莺儿的五官,只看见鼻子很小巧,是中原人难得的挺立,长长的睫毛引得他对女子的眼睛产生了无限的遐想——该是多么清澈灵动?又见她只有唇上抹了过分的口脂,但配上缺少血色的皮肤却一点也不妖艳,像是刚成熟的带着酸涩的樱桃。
“你去打听一下,母亲今日的客是谁,下午再来找我。”娄斌吩咐自己的小厮留在二门,自己往外走去。
“喜欢读书的女子生的果然很美。”娄斌在上马前做出了这样的结论。
到了书院后他却无心读书,而是把自己快翻烂的一本带批注的礼记找出来,又从闲书里面找了一本游记摞在书桌上。等到他开始找包袱皮的时候,娄思膺才反应过来自己真是没事找事。
”娄思膺啊娄思膺,你的心思飘到哪了。“他一边念叨着专心,一边把书收到了架子最底下的一档里。可是坐在书桌前的他依旧没有读书的心思,看着一列列的文字,满脑子想的都是倩兮盼兮。挣扎再三,最后他还是写了一张签夹进了游记里,上书:人行万里,万里无恨。末了,他还犹豫着要不要闲时把自己过去一年在外边写的一些散文整理一下一块放进去。
“娄思膺,克肃!”他再一次回神提醒自己。
和他同时在书本上下功夫的还有刚从司农寺回到家的国师——袁旻。
他换了衣裳,接过奴婢递过来的清茶,坐在了整个大周独一份的木质旋转办公椅上,翘着二郎腿吩咐道:“把大衣柜顶上的樟木箱子给我拿下来。”
袁旻对外宣称自己今年三十五岁,但看起来最多只有三十岁。他面容俊朗,眼神深邃,眼珠在阳光下会微微发绿,盯着人看的时候好似鹰眼一般。而且他的眉骨压得很低,鼻梁□□,轮廓明显,并不是典型的汉人长相。虽然袁旻身高五尺八,但是体格并不过分健壮,只是骨架大,天然就是猿臂蜂腰,能把衣服撑起来。
他啜了一口茶,长舒一口气,向后靠在椅背上,仿佛整个人都活过来了。见到仆人把箱子搬到了跟前,就挥手赶走了他们,又从脖子上解下一枚贴身收着的钥匙,打开了这个全无装饰的箱子。
樟木箱子并不大,大约两尺长、一尺宽,高还不到袁旻的小腿,但是却极其沉重。一掀开盖子,扑面而来的樟木香气呛了他一下,往日的生活也随着这股气味重新浮现在他的眼前,让他的挑拣动作轻柔起来。
“啊,就是你了!”他找了大约一刻钟,终于从一箱子书信纸张册子里找出了满意的一首小令,然后又将所有的材料按照时间顺序重新理好,锁上了这只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