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青雨对着镜子，往左耳耳洞上滴眼药水，合上镜子后，她开始收拢桌面上四处摊摆的试卷。
前桌又递来一沓试卷，她一手叠着试卷页面，一手接过试卷，迅速抽出一张，把试卷卷成一捆，递给后桌。
待同学们擎着练习册，蜂涌般围堵住任课老师，郝青雨已经收拾好书包，拿出抽屉的手机，连上蓝牙，绿色鸭舌帽往头上一盖，就要顺着人流离开教室。
“唉，青雨在吗？”一名中年妇女手里握着一份资料走进教室，拨着人群眺望。
郝青雨举起手，游到班主任李晓薇的身边，就见对方笑眯眯地把手里的材料传给她。
“想好再签字，”李晓薇推了推眼镜，“在家自学其实没有在校学习有氛围。”
郝青雨低头翻看申请材料，借过同学的笔，在落款签上姓名。
她扯了扯肩头滑落的书包带，对李晓薇颔首致谢：“考试我不会缺席的，谢谢老师关心。”
李晓薇面容慈和，她教了十几年的毕业班，手底下过的学生满天下，性格怪癖到极致的学生她都见过，眼前的高挑少女个性独特，却也不是她遇到的个例。
她清楚这一类学生的性子，也知晓这类学生很容易钻牛角尖的个性。
李晓薇顿了顿，问：“青雨是自己骑车回家的吗？”
郝青雨点头：“山地，十分钟。”
“自己骑车好，多运动！”李晓薇笑眯眯地拍了拍郝青雨的背，把牛仔外套拍出了鼓风声。
她紧了紧郝青雨的肩头，牵着她往教室外走去，“老师的车停在你们学生车棚附近，我们顺路，一起走！”
郝青雨乖巧地应了一声好，不动声色地微微躬腰，好让班主任不用垫脚，拍得舒服一些。
李晓薇不紧不慢地跟在郝青雨身边，问：“青雨之前的书包不是很漂亮吗？怎么把那些东西换下来啦？”
郝青雨回头瞅了眼白净的书包，心如刀割：“太麻烦了，就换下了。”
“是这样呀，其实很漂亮呀，”李晓薇惋惜一句，又问道，“唉，话说青雨有无喜欢的大学吗？”
郝青雨揶揄道：“老师，清北算不算？”
李晓薇乐呵了一阵，又问：“那青雨有喜欢的城市吗？”
郝青雨想继续揶揄，脑里却浮现了一双浸在路灯下的温莹眼睛，话到嘴边一卡。
她沉默几秒，略有些迟疑地说道：“可能……可能是南城？”
李晓薇没想到能得到这么一个回答，喜出望外。
“南城好呀！”她拍了下掌心，侧过身给身后抢饭的学生让道，“南城很好啊！南城安静，很舒服，很适合你。”
郝青雨又补充道：“但是听说那边什么吃的，甚至是白粥都要下糖。”
“而且，那一带的梅雨季有三个月！”郝青雨微微瞪大眼睛，颇有些不可置信。
李晓薇显少见到这个学生的表情有任何波动，一时忍俊不禁，应和道：“是啊，北方真可怕。”
出现了，地域的刻板印象——除了自家省份其它都是北方。
海南是非洲那边的。
郝青雨纠正：“老师，在秦岭淮河线以下的省份都属于南方。”
班主任闻言摆了摆手：“是这样吗哈哈哈，老师学的纯理，唔知哩——你知不知，我们这边天天下雨，却不被称作水乡吗？”
“因为我们这里是亚热带季风气候区，那边是温带季风气候区。”郝青雨一板一眼地回答。
“唉，傻小孩，”李晓薇抬眼看见前方的蓝顶车棚，“那里比水还柔软呀，满是历史人文温度，咱理科最缺这种情怀。”
她又重重拍了拍郝青雨的背，“以后去那边读大学，记得给老师拍些照片。”
郝青雨有些诧异，李晓薇狡黠地朝她眨巴眨巴眼：“老师知道你很会拍照。”
郝青雨向班主任挥别，骑上车，穿梭在学生流水间，拐出了校门。
耳边车辆呼啸，走读生们赶着回家吃上一口午饭，大妈大爷的嚷嚷声与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耳机里的小提琴调子慢悠悠的。
郝青雨回到家楼下，锁上车，几步上了楼梯，掏出钥匙开门。
她把自学申请表放在客厅的茶几桌上，用茶叶罐子压着，迅速窝回房间。
郝青雨掏出手机定时，掀开一本厚重的物理四十五套金考卷，埋头苦干。
直至铃声响起，郝青雨搁下物理四十五套金考卷，拿出答案一一校对，用红笔圈圈画画，整个人精神都很疲惫。
房间无丝毫光亮，郝青雨拿起水壶，喝完里面的水。
她四肢摊开倒在长椅上，闭上眼，眼前却再次浮现起那一张惑人心神的脸，她无奈地扶额，觉得自己是被那个看甄嬛传的老道士下了降头。
驱逐开那张脸，画面一转，就是她前天看的那本白皮书里一个个高到离谱的分数线。黑色的印刷字体扭动起来，汇聚为一只庞大的手掌，用力地攥着她的心脏。
郝青雨一个鲤鱼打挺，凝视着自己盖满红色字迹的物理试卷，那回来移动的小车模型拉的似乎不是纸带，而是她岌岌可危的神经线。
昏暗里亮起一泡光亮，她捞起手机一看，是一名蜡笔小新头像的好友发过来的消息，备注是许苏。
【Etolie】：郝小姐想喝什么饮料吗？
【Etolie】：不用还钱，充当路费了。
【Etolie】：玩偶鸭挠头.jpg
郝青雨压下心头悸动，回了一句“不喜欢喝”，关上手机，脑海深处又浮现起许苏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庞。
她不由得埋汰自己，决心从明天开始就去拜一拜唐僧。
能挺住万千绝色美人的诱惑，实属吾辈楷模。
她摸了摸空瘪的肚子，收拾东西，提起一瓶酸奶就出门了。
二月中旬，南方尚未退潮，依然是阴雨绵绵，温度喜怒无常，不过没了那股驱不散的冷意。
午时的太阳是湿的，天灰蒙蒙，江边飞鸟恣意，柳叶也毛躁起来。
郝青雨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