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未明,雨已经停了。
三个休息的劳工率先醒来。
估摸着时辰,他们轻手轻脚起身离开,没有吵醒众人。
只是刚走出几步远,为首的杨启掂了掂包袱,直觉比以往沉重许多。
打开来看,赫然多了一堆沉甸甸的银子,充作几人路上的费用绰绰有余。
杨启愣了愣,突地恍然大悟—这是昨晚请他们吃烤肉的郎君相赠的,除了银子以为,还有一张字条相嘱。
杨启认得几个字。
展目看完思忖片刻,他咧开嘴角,遥遥冲房内拱手:“裴兄弟,你的话,我答应了。”
待听到脚步声渐远,明全与朝远迅速无声起身。
火堆余势未尽,还有点点火光,裴晋安一夜未睡,只是在扶额假寐。
三人快步走到亭舍外。
“世子,窦节度使买马招兵,事情会不会有什么蹊跷?”明全道。
节度使是有招募府兵的职责,但自去年开始,国库税收减少,朝廷要求各地削减府兵数量,原来所发的饷银也要减半,为何四州节度使窦重山非要反其道而行之?
另外,甘、寻、安、泗四州南、西、北三侧均有高山环绕,没有外患,易守难攻,并非屯兵养马之重地,而窦节度使却要花重金购买数千匹战马,其动机是为何?
本来因为购马之事,裴晋安已有些疑心,自昨晚听了杨启三人说的话,他早已深思一晚,姜青若那句“你应该立即动身,到安州查清原因”与他不谋而合。
“明全去往安州,打听清楚窦节度使屯兵购马之事,务必小心行踪,不要被人察觉。”裴晋安沉声道,“有什么发现,立刻传书于我。”
明全已有大事要办,朝远听完急了眼,忙上前一步道:“世子,那我呢?”
裴晋安从袖中摸出令牌抛给他。
“拿我的令牌,去侑州调兵。”
这差事重要,朝远顿时大喜,“世子,调多少兵?”
对窦重山的事,目前只是猜测,并无依据,况且,赴行宫群宴所带兵力朝廷素有要求,不得超过百人。从侑州调兵而来,若数量过多,则难逃天雄军大将军傅千洛的猜忌。
“精锐骑兵,越多越好,先驻兵于庆州,方便调用,还有,别被我爹发现,”裴晋安道,“一旦到达云州,即刻到行宫来见我。”
屈指推算,朝远从云州去往侑州,再挑选精锐,率兵昼宿夜行,顺利的话,一定能在群宴结束之前赶来。
明全立刻牵了马出来,三人翻身上马,踏着破晓未至的暗色,扬鞭前行。
看到世子拨转马头,回的却不是云州方向,朝远挠了挠头,奇怪道:“世子,您不呆在云州吗?”
“我去行宫见一见李德顺,听说他已经提前到了。”说完,裴晋安沉沉看了眼身后的亭舍,片刻后,扬起缰绳,一夹马腹,率先向祥宁行宫方向行去。
与世子暂别,两人还有一段路同行。
朝远突然想起了什么,转首看向对明全。
“全哥,世子的披风呢?落在那房子里了吧?”
几人出行,银子花销,大大小小的生活琐事,一向都是明全负责。
朝远好心提醒,明全面无表情地听完,嘴角抽了抽,猛地一夹马腹,转眼将他甩了在后面。
“嘿!想趁机超过我......”
朝远咧嘴一笑,忙不迭甩鞭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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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外隐约有凌乱的马蹄声,不过很快渐行渐远,消失于耳旁。
姜青若撑着脑袋,努力睁开惺忪的睡眼。
低下头,发现自己严严实实裹着一件玄色的披风,脑袋枕着包袱,身下竟还铺着柔软的蒲草。
怪不得睡得那么深沉安稳,一晚上竟然连梦都没有。
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将披风抱在怀里。
蓦然觉得奇怪。
这披风是谁的?裴晋安的吧?
她记得困极的时候,两人打了赌,他明明输了……
环视一周,房内早已没有他的踪影。
生怕吵醒还在沉睡的人,姜青若蹑手蹑脚走出去。
迎着熹微晨光,在周围仔细找了一圈。
草棚里只剩了她租来的枣红马,地上还有几行凌乱的马蹄印,一路延伸远去,是与云州城相反的方向。
他果然走了。
是离开云州了吗?想必以后不会再回来了吧?毕竟这里只是他贩马途中的临时落脚点。
莫名有些失落。
姜青若恨恨抱着那件披风,站在原地想了会儿,心头不由生起气来!
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是担心自己赌输,她会问他要更贵重的东西,所以,这披风一定是他趁她睡着的时候,当做赌资留给她,然后趁她没醒,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果真小瞧了他,心机颇深的郎君!
姜青若抿唇深吸一口气,恨不得将这件披风扔到地上。
想了想,不忍心,又抱在怀里。
没多久,香荷也醒了过来。
天色微亮,该回府了。
临行前,姜青若把荷包里的银子都留给了还在睡梦中的母女。
枣红马吃饱睡足,精神抖擞,二十多里的路程,扬蹄狂奔,不到半个时辰便进了城。
不过,与此同时,大小姐与丫鬟彻夜未归,姜府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姜闳一夜未睡。
他焦急地拈着胡须,在厅内来回不断地踱步,看到黄氏进来,忙问:“可有下落了?”
五更天雨水方停,黄氏立刻差人去城外找人。
“老爷,刚派了护院出去,没这么快有消息,”黄氏拧着两道细细的峨眉,脸上愁容毕现,“青若支开璇儿和娴儿,为得就是方便逃走,这孩子,她怎么就不懂您的良苦用心呢......”
姜闳气的胡子乱颤。
“要是将她找来,一顿打死算了!愚蠢无知,无法无天,我没这样狗屁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