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整个行宫逐渐被暮色笼罩。
灯笼还未亮起,规整厚重的青石甬道上,最后一抹暗蓝余烬将要消失,脚步声却突然响起。
后殿的守卫匆匆跟上,急着拱手道:“世子,这行宫后殿,您不能进去啊!”
拐过甬道,裴晋安脚步丝毫未停。
“怎么,有李公公的吩咐,还不顶用吗?”他迈开大步脚下生风,头也不回道,“要不后宫的长虫,你们来抓?”
守卫正要说话,抬头看到参选美人所住的殿房处,一个身着竹青官袍,容貌清隽的年轻男子带人走了出来。
是陆长史,守卫认得。
跨过殿门,陆良埕脚下一个踉跄,险些站立不稳,回过神来,神情还有些忧虑不安。
擦肩而过的男子高大挺拔,形色匆匆,看上去有几分熟识。
陆良埕愣了一瞬,道:“裴世子?”
陆良埕?
走得太快,竟没注意到他。
裴晋安猛地顿住脚步,慢慢转过身来。
“陆长史?”他意味莫名地挑起剑眉,大步走回,“刚从后殿出来?”
陆良埕沉默片刻,道:“是,不过是为了履行职务,带人送些用物过来。”
送些用物?利用职务之便去见姜青若了吧?
裴晋安下意识眯起星眸。
叹气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语调莫名沉重,似乎饱含同情。
“职务?吩咐下人一句就行了,陆长史何必亲自前来......”
正说着,话语被遽然打断,“世子,没有令牌,只凭几句吩咐,小的无从辨别,还是不能让您进去!”
趁着两人驻足攀谈,守卫飞跑几步赶来阻止。
裴晋安转首睨来,漫不经心地竖掌示意。
亲眼看到李公公的令牌在他掌中,守卫立即噤声,恭恭敬敬地拱手,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不过,话未说完便被打断,裴晋安不好再继续表示同情。
“既然陆长史忙于公务,那改日相见,咱们再喝上几杯。”裴晋安笑道。
忧心青若的纷乱心绪尚未抚平,陆良埕无意寒暄,他顿了顿,没有说什么,点头黯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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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点灯,厢房内一片晦暗。
不远处的厢房传来几个姑娘娇媚的欢呼声,“世子,您好厉害啊!”
“那么吓人的一条长虫,世子这么轻松就抓到了!”
姜青若竖起耳朵听了片刻,隐约听到什么长虫,世子之类的。
不知道是什么事,反正与她无关。
待外面重归于寂静后,姜青若突地想起什么,拿出荷包,从里头翻出只兔儿玉佩来,推开窗户,一狠心一闭眼,朝窗外丢去。
这是陆良埕送给她的东西,为保周全,还是不宜留在身边,以免她的法子败露,皇上怪罪时,再牵连到他。
玉佩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夜幕中传来一声清脆的落地声。
片刻后,房门突地吱呀一响。
姜青若愣了愣,惊讶地望了过去。
待看清对方之后,满脸皆是震惊!
那打赌输了就溜之大吉的黑心马贩子,竟然迈动长腿,毫不见外地走了进来!
姜青若下意识用力揉了揉眼睛——这行宫重地,他怎么会来?她该不会是眼花了吧?
“这里住的美人不少,可只有一个人会扔东西,”长指捏着那只玉佩,裴晋安讥讽地一笑,“姜姑娘,够决绝的啊!拿得起放得下,真是让人佩服!我本来以为,你心悦你那位竹马陆哥哥,余情未了,怎么也会坚持一段时间再物色新人。可真没想到,姜姑娘转眼就将目光瞄向后宫,赶走陆良埕,扔掉定情信物,过去旧情全部斩断,看来,以后姜姑娘是要打算在后宫大展宏图了......”
他话太多,笑得又讽刺,姜青若发懵到脑袋一片空白,只觉得耳朵嗡嗡直响,根本没听明白他说了什么。
裴晋安冷嗤一声,眼神幽幽盯着她。
厚颜!
被人看穿,她丝毫不为自己分辩,甚至连动都懒得动一下,厚颜到对旁人的看法一点儿也不在意!
裴晋安双手抱臂紧盯着她,语调满是挖苦。
“敢做敢当,心理强大。姜姑娘,你还有什么本事,是我不了解的?”
他的神色隐没在光影里,看不清什么表情,姜青若回过神来,睁大眼睛茫然地瞪着他。
他好像此时充满了敌意,还在借故奚落她?
上次明明是他打赌输了,离开的时候都没有告别,她应该没得罪他吧?
姜青若缓慢地眨了眨眸子,蹙起秀眉:“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这里太暗了,我看不清。”
终于开口了,但却是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裴晋安拧起眉头问:“什么?”
“天黑了,房里要点灯,”姜青若道,“太暗了,我看不清。”
呵。裴晋安嗤笑一声。
摸出火折子,走到近前点燃了四角宫灯。
光线亮起,房内的一切不再朦胧模糊,姜青若神色轻松地呼出一口气,慢慢走到椅子旁坐下。
“你怎么会来这儿?”她端茶喝了一口,问道。
抓长虫。
但这件事没必要跟她解释。
裴晋安冷冷道:“自然是有事处理。”
姜青若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也许是他家生意上的事吧?
不过,她现在全无心思追问这些。
桌案上放着那只兔子玉佩,她的目光下意识移过去。
瞳孔霎时微微睁大,有些震惊地抬头看向裴晋安。
“这玉佩是你捡回来的?”
“你扔得不偏不倚,恰好落在我身旁,”裴晋安慢条斯理地重新捏起,翻来覆去看了一番,阴阳怪气道,“做工一般,很久之前的定情信物了吧?留着做个纪念未尝不可,就这么忍心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