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侍奉我的人很多,我总想与她们交心,可每每熟悉些,便有被调走了。”季枝遥看着铜镜中为自己梳妆的人,难掩无奈和落寞,“虽不知你能在我身边伺候多久,但是我希望你能平安顺遂地过完这一生。”
玉檀确实伺候过许多主子,但从来没听主子说过这样的话。陛下对宫女侍人要求极高,登基后几乎所有宫人都重新被训练了一次。
而她上一个伺候的主子,正是前不久才有过瓜葛的妍妃。
“妍妃?”季枝遥听到这个名字后,有些恍惚,“她现在在何处,自从上次......我许久没见她。”
“娘娘在国安寺时受了惊,又被外人□□,听说是得失心疯了,如今被关在冷宫中,任何人不许探视,奴婢这才被分来了殿下这里。“
“可我听说当日叛军攻进来时,她似乎还尚存理智。”
玉檀有些难以启齿,替她梳好妆后,低声说:“当日叛军攻入皇城,裴起亲自领人去了后宫。”
后宫之地,他岂敢......
后面的无需玉檀说,她大概能猜到些。裴起的为人实在卑劣,能做出什么都不为过。
看着周围天色渐晚,季枝遥收拾了一下心情,最后确认今日打扮有何不合规的地方,便起身去赴宴。
这是栎朝建立以来的第一个盛宴,百官赴宴,热闹非凡。
歌女舞姬在台中翩翩起舞,新入宫的妃子还未到,但裴煦已经在座上坐着,百无聊赖地玩着新得的手持。
见季枝遥来了,他也并无什么反应。她一直低着头,纵使是行礼后无人应答,她也规规矩矩地起身,随后走到一旁偏僻些的位置就坐。
明明高台之上还有一席空座,明眼人皆看得出来那是为谁准备的。所以在临安公主落座后,原本还轻松的氛围陡然变得凝重。
玉檀被陈钧叫去,没过多久回来后,她焦急又慌张地告诉季枝遥,这不是她的位置,她应当坐在台上。
季枝遥循着她说的位置望去,果然见裴煦身边空着一桌。他尚未立后,那个位置让谁坐,都不应该是季枝遥。
可裴煦的意思,就是要她过去。
眼下宫门外的妃子们已经精心打扮好,就等一声通传便能面见陛下。可庭院里迟迟没有声音,不免有人好奇,偷偷瞄两眼。
然而这一看,险些把她吓死。
看上去如此斯文的皇帝,此刻甩开一把长剑,一步步缓缓走下台阶,径直往临安公主那边走。
季枝遥看上去很平静,实则异常惊恐。裴煦像一个随时可能失控的疯子,认为自己多了解他,也总有失算的时候。今日她也确实任性,可如今不这样做,日后也定会面对相似的情况。
看着与自己同床共枕那么多夜的人提着剑走来,她没有失态,腰板挺直,镇定自若地与他平视。
“公主殿下好胆识。”裴煦冷声说,余光见有人在门外不安分地往里看,用剑敲了敲石板砖,让人把新入宫的妃子带进来。
季枝遥随即站起身,绕到桌前,他的长剑就立在自己脚边。她冷静地看着周围,尤其紧盯裴煦,才发觉他看向那六个年轻貌美女子的眼神,如何说都算不上喜欢。
眼下提着剑,这到底是做什么!
六位美人已纷纷蹲下向裴煦行礼,听不到他回答,没人敢起来。
“方才在门边张望的是谁?”裴煦扫了她们一眼,淡声问。
有一个女孩抬头,眼神中满是慌张,强装镇定,“回陛下,是、是臣妾。”
裴煦二话不说将她的教习宫女找来,不待下令,就有人拿着长棍先杖责十五,姑姑刚到背后就被鲜血染红。饶是如此,她也在谢主隆恩。
裴煦缓缓蹲下,阴冷的视线与地上姑娘对上,淡声问:“教习宫女教导不力,你说当罚不当罚?”
她一下被吓哭了,哭得梨花带雨地,瑟瑟发抖道:“教了,姑姑教了,是臣妾不好,臣妾见许久未宣觐见,以为出了什么事,才斗胆上前看一眼......”
裴煦笑了声,将剑往后边递。季枝遥在原地怔了怔,随后伸手接过,相碰一瞬,她感觉到裴煦似乎摸了摸她指尖。
裴煦站起身,慢悠悠地往旁边走了一步。纵是是这样懒散,他骨子里的教习礼仪还是在的。方才答话的女子此刻已经跪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
“这是谁家千金?”裴煦偏头问。
一旁的侍人说:“回陛下,这位是徐美人,青州刺史之女徐若娇。”
裴煦点了下头,随后回国视线,看向她:“抬起头来。”
徐若娇瑟瑟发抖地照做,害怕得掉了眼泪,人如其名,楚楚可怜地唤了声陛下。
他最厌恶旁人用这种法子求自己,害人害己,最后他只会因为犯恶心下手更重。
裴煦听到后登时皱了下眉,季枝遥反应极快,几乎是立刻就上前,用宽大的衣袖微微挡住旁人视线,衣袖下,她抓住他手腕,意在让他冷静。
周围的大臣中有许多是此次宫妃的家眷,见到这样的景象也只能装作看不懂,别过头默默为自己女儿祈愿,莫说争宠,只求她能好好活下来便好。
杀意一瞬间被扑灭,裴煦偏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季枝遥的小手,语气都变得缓和些:“罚俸禄半年,禁足半月。今日宴席你无需参加,带走。”
徐若娇被拖走,剩下的五人更加害怕。要知道徐若娇是她们当中家世居上等的,这样的娇美人都轻易触怒陛下,其余人又当如何小心谨慎才能苟活?
裴煦似是忘记一开始是提着剑向她来的,这六个人的出现打断了他,处理完这件小事后,他便若无其事地转身回到座上。
季枝遥看了眼地上还在发抖的五个小姑娘,心中也无奈,替他下令道:”都起来入座吧。“
“是。”几人慌慌张张的,互相搀扶着起身。
季枝遥回头,玉檀已经从旁边过来了。看她充满暗示的双眼,季枝遥微点了下头,提着长裙在五位美人的注视下,缓缓走到裴煦身边坐下。
他的目光直白地注视着,在她坐下时还伸手理了理她的裙摆。一声令下宴席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