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她的生辰。
曾经,十五岁及笄之年,是他在益州亲手制燃了百盏天灯,恭贺她的生辰之喜。
八年以后,依旧是他,情意不改如往昔。
他从怀中掏出那枚卷云月纹玉佩,心怀忐忑,对周瑛说道:“幺儿,你可愿……”
“不愿。”她说的斩钉截铁,不留任何商量的余地。
他伸出的手停在那,不知所措,掌中的玉佩触骨生凉,寒气凌凌。
此时,他发现她忧思重重,双目布满郁伤,凝望自己时,充满了不解,愤慨,埋怨,一切他后觉察出的情绪。
她都知道了。
飘摇于天际的孔明灯,火光一闪一闪,不知飞向何处,不知何时燃尽成屑,一消成空。
“你不该瞒我,更不该欺我!”
两人一路无言,回到府中,关紧门扉,隔绝所有人,周瑛把庞统的那份绢帛丢给诸葛亮,质责道。
“你既见书信,得知真相,接下来有何打算?”他压死心底腾起的心绪,捡起信绢,掠掉浮尘,只淡淡问道。
“回到江东,我要徐氏全族给我阿兄偿命!”周瑛嘴唇抖抖索索,
周瑛曾不信吕仓所言,不信徐若琼会走到杀人取命这一步,毕竟,她已经稳坐正妻的位置,又抚养孙登,更与孙权有血肉之亲,她已拥有一切,何故再要毒杀周瑜,逼死周氏。
可书信中庞统一五一十将周瑜临终前的模样如实告知,确如吕仓所言那般。
人心果真是不知足,她彻底相信这一切。
庞统怀疑周瑜是中毒而亡,而整个军营的医士却以为旧伤突发,所拟药方,所用之药皆解不了蛇毒。
最后回天乏术,难以言说的痛苦将她阿兄活活折磨而死!
她将这一切告知于诸葛亮,他才明白,为何她会如此痛苦又无望,并且怨恨满盈。
他的声音极低,为难却不容置疑的说道:“幺儿,你不能回去。”
“你要我纵放害死我阿兄的人逍遥法外,自己同你快活于世?”周瑛不解问道。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重回江东那个深渊!”
周瑛沉噎地哭着,质问道:“到底为什么!檀郎,你为什么一定要困住我在这里。”
“那个妇人的蛇蝎心肠,先害你阿兄,又害阿潆惨死!为的就是致你彻底殒命,她毫无人性的发疯害人,难道我要亲手送你去死吗!”
他的眉眼间凝着狠戾,沉重又急促的呼吸久久不能平息。
“我阿姐的死,也与她有关?”周瑛微微愣住,茫然无措。
诸葛亮没答话,但脸上痛苦的表情已说明一切。
心口仿佛被彻底拉扯撕碎,周瑛瘫软在地,一边流泪,一边冷笑起来,凄苦的笑声越来越大,眼中偏激的阴沉吓坏了诸葛亮。
两人皆红润眼眶,他满怀歉疚地将发抖的周瑛拥进怀里,脑中一片空白。
“幺儿……”
“你放开我!”周瑛狠狠推搡,却挣脱不开他的禁锢,如同发了疯一样,打他,骂他。
诸葛亮觉得心如刀割,喉间干涩,喑哑道:“我求你,别走!我求你!我不能送你去死,我不能再失去!”
从八岁那年,他便一直承受着不断失去,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先后离开自己,他的阿娘,阿父,叔父,黄媛……
他抓不住,这些在他生命里慢慢消失的光。
现在,他只能抓住周瑛,他不愿放手。一旦松开,他知道自己会悔恨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