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允常最担心的一大问题。 包括会稽在内,越国北部的疆土,都是较为富庶的地方,被越人多年来致力于开发,成了相对而言的膏腴之地。 这若是割让出去,越国仅仅是剩下南方的不毛之地,还如何翻盘,如何开拓进取? 难道,越国要永远成为吴国的附庸国家,最终亡国,泯然众人矣? 更让允常担忧的是,庆忌亡越之心不死,万一日后又顺势出兵伐越,积贫孱弱,苟延残喘的越国,如何抵挡? 大司寇鹿鸣当即规劝道:“大王,我越国称臣纳贡,割地求和,只是权宜之计。若日后能麻痹庆忌,吴国松懈之后,大王回到越国,未尝不可励精图治,以报今日之仇!” “大王须知,庆忌的王后,可是大王之女,是我越国的公主!” “有季蔻公主相助,想来庆忌不敢过于为难大王,有朝一日庆忌心喜,会稽在吴人治下生出事端,说不定庆忌便将会稽之地归还我越国,也能早早赦免大王。” “善!” 允常这才回过味来。 的确! 他是庆忌的岳父,女儿季蔻是吴国的王后! 有这层关系,庆忌不会过于为难允常。 倘若越地的国人制造事端,负责镇压的吴军待不下去,又见到允常对自己没有威胁性的话,庆忌未必不会将会稽之地归还越国。 随即,允常又心有不甘的问道:“大司寇,寡人当真要携妻带子,入吴为臣?” “非此不可!” 鹿鸣掷地有声的道:“大王,示弱于吴国,使庆忌安心,大王便不得不携妻带子,入吴为臣。” “若庆忌圈禁寡人于吴都,寡人岂非了此残生耶?” “大王,当初商汤被桀囚禁在夏台,周文王被纣王关押在羑里,晋文公重耳逃亡北翟,齐桓公小白逃亡莒国,最后都称霸天下。” “由此观之,大王的些许委屈能算什么?” 听到鹿鸣的这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谏,允常终于微微颔首,决定向吴国称臣割地。 …… 就在庆忌准备调兵遣将,进攻越军的会稽山大营的时候,便听见宿卫来报,说是越国大司寇鹿鸣求见。 对于鹿鸣的来意,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求和而已! 庆忌是失志灭越的,所以对于越国的求和之请求,自然不可能答应。 不过,这并不妨碍庆忌在越王宫接见鹿鸣。 “孙武、伍员。” “臣在!” “你二人即刻率军一万五千人,备足投石机、床弩、云梯等一干攻城器械,进攻越军战营。日落之前,寡人期望能看见我吴军的旌旗,插在敌营之上!” “诺!” 孙武与伍子胥轰然唱喏,随即就转过身,亦步亦趋的下去击鼓聚兵。 一边接见敌军的使者,一边攻打敌营,这种事情古往今来都是十分罕见的。 但,这恰恰就宣示着,庆忌绝不会同越国议和的决心! “宣,越国使臣觐见——” 随着宿卫的一声宣号,早就等候在大殿之外的鹿鸣,便低着头,弓着身,低眉顺眼的进入大殿。 这里,原本是鹿鸣十分熟悉的地方,是越国的议政大殿。 但是此时此刻,在鹿鸣看来,却显得如此的陌生! 因为站在这座大殿之上的,尽是吴国的君臣。 这让鹿鸣悲愤之余,如何能不心生一种无力感? “外臣鹿鸣,参见吴王!吴王万年!” 站在陛台之下的鹿鸣,缓缓的低下自己的头颅,朝着庆忌躬身作揖道。 “鹿子不必多礼。” 庆忌虚扶一下,随即微微一笑,说道:“鹿子,越王遣你为使,面见寡人,想来是为议和之事?” “然!” 鹿鸣慨然道:“吴王,吴越相邻,两国一衣带水,又是联姻之国也,何故反目成仇,至今日兵戎相见之地步?” “越王无道,越人积贫,越国的黎庶深处水深火热之中,寡人乃受天命并越,为解救越国之黎庶而兴兵也。” 庆忌说出了这般冠冕堂皇的理由。 实际上,真正的原因有识之士都一清二楚。 大争之世,强则强,弱则亡! 强大的吴国吞并越国,弱肉强食,有何不可? 鹿鸣心中深知,但不能点破,于是大声道:“吴王,事已至此,我王还请吴王罢兵止戈,与我越国订立弭兵之盟!” “为此,我王愿意应吴王之前开出的条件,向吴国称臣纳贡,割让包括会稽城在内,越国一半的城邑土地!” “哈哈哈哈!笑话!” 还不待庆忌开口,站在陛台一侧的治粟内史范蠡便站出来,冲着鹿鸣嗤笑一声,说道:“鹿子,汝之所言,岂非滑天下之大稽乎?” “称臣纳贡且不说,割让包括会稽城在内,越国一半的城邑土地,这的确是我王先前罢兵之条件。然,此一时,彼一时也!” “会稽城而今已为我吴军攻占,何须你越国割让?至于余下之地,以我吴师之强大兵锋,攻城拔寨,乃所向披靡也!” “无需汝越国割让,我吴军自取耶!” 一听这话,鹿鸣心中暗恨。 范蠡所说的这番话,在鹿鸣听起来十分的刺耳。 但,这的确也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庆忌跟着轻笑一声,道:“鹿子,范少伯所言,不无道理。既如此,鹿子何不回去,规劝越王卸甲来降?寡人定保其不失封君之爵,荣华富贵,宗庙祭祀一切如旧也。” 投降? 鹿鸣的嘴角一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