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十一月。 金陵城内外,寒风凛冽,天气阴沉。 一支披麻戴孝,上上下下尽是一片缟素的队伍,亦步亦趋的进入金陵城内,穿过长长的街道。 在众目睽睽之下,朝着吴王宫的方向进发。 队伍的中间,三匹骏马拉着的马车上,还放置着一具棺椁,由质地上乘的沉香木打造。 让人一看就知道,躺在这具棺椁中的人定然是家世显赫的贵族。 “这是何人的灵柩?葬礼竟如此隆重!” “此为国葬耶?在我吴国,非重臣而不得以有如此哀荣。” “唉,足下当真是孤陋寡闻。据我所知,这灵柩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大王的第三子,我吴国的嫡长子公子恒……” “当真?恒公子不是早年便入质于楚,何以有此早夭?” “是为楚人所杀。某亦是今日得知,早上国府正式颁发告示,予恒公子以国葬,举国上下需斋戒一日,不可杀生。” “楚蛮子怎敢杀我吴国的公子?可恨!” 对于吴恒的死,吴国上上下下的黎庶,都表示极度愤慨,扼腕叹息。 毕竟吴恒的年纪着实是太小,又是吴国的嫡长子,突然死在郢都,怎能不让人感到遗憾? 沿途的黎庶,见到队伍中的灵柩之后,都自发的低下了头,为之默哀。 宫门口。 庆忌一如既往的穿着玄色冕服,头戴平天冠,手上扶着腰间的龙渊剑,目视前方,脸上的神色不咸不澹,让人看不出来他的心里是作何感想。 站在庆忌身边的,是季蔻、妹姜、贞姜、朱姬、季芈畀我等后妃,以及吴鸿、吴熙、吴章、吴发等诸公子。 像是孙武、范蠡、伍子胥等朝中的大臣,也都在胳膊上挂着白条,站在宫门的两侧默哀。 吴恒能有这般殊荣,并不只因为,他是庆忌的儿子,吴国的公子,更多的是因为吴恒为吴国入质楚国四年,劳苦功高。 他的确是吴国的功臣,这一点母庸置疑。 现在,吴恒客死他乡,既然要迎回他的遗体,吴国难免是要办的隆重一些。 “呜——呜——呜——” 肃穆的号角声响起,随之应和的,则是由编钟、钟、鼓、筝等乐器奏响的哀乐。 送着吴恒灵柩的队伍,已经映入眼帘,出现在了吴王宫的宫门口。 庆忌一手扶着龙渊剑,亦步亦趋的走向灵柩,季蔻、吴鸿等后妃忙不迭的跟着。 “恒儿!我的恒儿!呜呜呜呜……” 庆忌只是一手摩挲在棺椁之上,心情很是沉重,脸色也颇为阴翳。 但,王后季蔲却是难免失态,一把扑在棺椁之上,嚎啕大哭起来。 吴恒的死讯是瞒不住的。 所以庆忌昨日就已经告诉过季蔻,吴恒死在了郢都。 当时的季蔻还不信,但是,眼下吴恒的灵柩就停放在这里,如何能让她不伤心欲绝? 季蔻的心里是感到无比悔恨的。 当初是她主动请缨,让吴恒到楚国为人质,这样就能为吴国立下功劳,让他的父王庆忌高看一眼。 只不过,季蔻万万没想到的是,吴恒居然会死在郢都,到死都没有让季蔻见上最后一面。 “大王,让臣妾看看我们的恒儿吧?” 季蔻哭得梨花带雨,忍不住抹着眼泪,向庆忌啜泣道:“我可怜的恒儿,从小就被送到楚国,没有父母的照拂,他一定受了很多委屈……” 庆忌只是摇摇头道:“王后,寡人能体会你的心情。” “节哀吧。” “大王,你好狠的心!” 季蔻实在是绷不住,再一次趴在灵柩之上,哭得稀里哗啦,很是伤心。 这份丧子之痛的悲伤,季蔻又如何能释怀? 被王后季蔲这样顶撞一下,庆忌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的确是不愿让季蔻看见吴恒那凄惨的死状。 从郢都到金陵,迢迢几千里,近一个月的路程,这要是放在夏天,吴恒的遗体早就腐烂发臭了。 更何况,吴恒是被大火活活烧死的? 要是再让季蔻睁着眼睛去看见吴恒的死状,庆忌实在是不敢想象,季蔻会不会因为悲伤过度,继而一病不起。 这时,站在庆忌身边的公子熙忍不住攥着拳头,咬牙切齿的道:“父王,儿臣不解。恒弟这般惨死于郢都,难道父王就不打算找楚人要一个说法吗?” 庆忌闻言,只是澹澹的瞥了一眼吴熙,然后缓声道:“熙儿,汝可知晓,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君王一怒,血流漂杵。” “匹夫与君王之怒也,不可同日而语。作为父亲,我应该替自己死去的孩子报仇,但,作为国君,寡人不能如此自私。” “……” 听到这话的吴熙,仍旧是有些懵懂。 不过,他终究是能听得出。 庆忌不是不想给吴恒报仇,也不是没有能力去报仇。 而是庆忌要权衡利弊,审时度势,不会因为一时的快意恩仇,而枉顾国家大义! …… 椒房殿中,因为吴恒之死,哭得死去活来的王后季蔲,晕厥过去,直到晌午时分这才悠然转醒。 庆忌则是一直坐在床榻边上,一边处理政务,一边等着季蔻清醒过来。 这个时代可没有心理医生,要是季蔻因为吴恒之死而患上心病,基本上是无药可治的。 庆忌爱护季蔻,不能忍心见她就这样日渐消瘦,最终撒手人寰,所以打算在第一时间开导一下季蔻。 “恒儿!别走!等等母后!” 季蔻勐然惊醒过来,直起了腰板,被惊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