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律第一次见卫映时,他只是个被人关在笼子里,任人宰割的奴隶,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编号:01。
黑暗阴冷的甬道里,奴隶主点头哈腰,满脸谄媚地迎着一位少女走进来,她似乎十分怕冷,明明是暮春时节,身上却还裹着厚厚的大氅。随着她的走动,奴隶主殷勤地在一旁给她讲解,少女的目光掠过他们,像打量一排排货物。
“姑娘您看,这里面,有没有您中意的?”
谢律听见奴隶主恭敬的声音。
他的目光落在少女身上,只瞥了一眼,便懒散地阖上了眸子,那姑娘通身透着一股清贵气派,大抵又是哪个世家派来的人吧。
像她们这样的人,是不会买他这样的奴隶的。
他不是被当做家仆培养的奴隶,他只是,用来供贵人取乐的玩物——关在笼子里,必要时被拉出来任人发泄怒气地鞭笞,或是放进斗兽场里,看他与猛兽搏斗。只要一两银子,就能得到鞭笞他的权利,或是观看他表演的入场券。
他的身体素质极好,令他不至于在各种场合中死去;可也正是这一点,让他遭受了比常人更难以想象的痛苦。
有时候,他甚至分不清这究竟是上天对他的恩赐还是惩罚——让他活着,却又无比痛苦地活着,连死去也成了一种奢侈。
他脏污破败的外衣下,是纵横交错、鲜血横流的伤口。这样的人,是不会有人将他买回去的。
“这些人都可以?”少女环视了一圈笼子里的奴隶,这样说道。
奴隶主笑得见牙不见眼,“当然,当然,您看上了哪一个都可以直接带走!”
“那好,”少女一抬下巴,神情倨傲,“我要他。”
谢律清楚地听见了奴隶主的惊叹声,间或夹杂着低低的懊悔和为难。他睁开了眼,想看看是谁被挑走了,却正好对上了少女的正脸和奴隶主飘来的怨毒眼神。
他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挑的是他?
“这个……这个怕是有些不太行姑娘……要不,姑娘您再看看其他的?您不知道,这个奴隶性子烈,身手好,若不是我用链子拴住了他,这里的人可都拦不住他!姑娘,这样的奴隶,买回去是养不熟的!”
奴隶主一面极力诋毁谢律,一面悄悄转身挡住卫映的视线,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谢律心如止水。
往常也不是没有买家看中了他,可他从来没被买走过——他能给奴隶主带来极大的利润,而且是持续的,若是被买走了,奴隶主的财路可就断了。为了防止他被买走,奴隶主会极力强调他的危险性与攻击性,很多时候,买家还没听完奴隶主的介绍,就皱着眉头嫌恶地走了。
毕竟,谁会买下一个麻烦带在身边呢?
果不其然,那少女听了奴隶主的话,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谢律瞧见奴隶主悄悄弯起的嘴角——他想,果然又是这样。
然而下一刻,一道冷静又锐利的嗓音却直直打断了奴隶主的聒噪,“我说,我要他。”裹着一身雪白大氅的少女眸子亮得逼人,看向奴隶主的眼神里带着世家贵族的轻蔑与骄傲。
“我就看上他了,不行吗?还是说,你不给?”
她似乎身体很弱,说完这一句话后就捂着嘴剧烈地咳起来,一边咳还一边威胁奴隶主:“你,咳咳,你竟敢忤逆,忤逆本小姐的意思,咳咳,我,咳咳,我……”
奴隶主显然被她吓得不轻,神色慌张地哄她。
可那少女似乎颇为骄纵,半步不肯退让,又似是被奴隶主气得狠了,竟有快要晕厥之势。奴隶主被她磨得毫无办法,最后只好肉痛地答应了。
颈上的锁链被解开的那一刹那,谢律仍觉得精神恍惚。
他就这样,被买走了吗?
不用再日日遭受鞭刑,不用再拖着残肢去和野兽挣命,不用再像畜生一样滚在血泊里,拴在铁链上了吗?
少女倨傲的神情闯进他眼睛里,她恶狠狠地扯过他的手——其实她的力气真的很小,圈着他手腕的那点力气甚至比不上奴隶主拉他那一下的十分之一。可她看起来很凶,仿佛是个熟于玩弄奴隶性命的纨绔。
她当着奴隶主的面轻蔑地道:“走!你也就这一身皮肉还入得了我眼,若不是如此,我真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同你多待。”
奴隶主眉梢一挑:“姑娘,您买他回去是要……”
少女嗤笑一声,“还能干什么?本小姐喜欢作画,可是京中的画纸质量都太不好了,这质量最好的嘛……”她的眼神在谢律身上游走了一圈,“自然是……人皮。”
奴隶主明显愣了一下,片刻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恭恭敬敬地将人送出门外了。
谢律跟在那少女身后,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那层皮。遍布伤痕的人皮,也能用来作画吗?
他想,原来这个少女会买他,是因为看上了他的皮啊。
谢律没有太大的感觉,或许是因为他从来不觉得自己身上有哪些部分不能卖。他生来就是个货物,器官、身体,乃至他整个人,都可以等同于一堆冷冰冰的黄金白银,只是……他的身体有知觉,每一次交易,都太痛了,他有些受不了那些剧烈的疼痛。
希望那少女取走他身上的皮时,可以让他没有知觉,这样他就感受不到那些疼痛了。
他顺从地跟着那少女离开。
奴隶主建议她将他绑在马车后面,让马车拖着他走即可,因为他皮糙肉厚,哪怕跟不上,拖着走一路也没什么问题。
那少女却又发脾气了,她被奴隶主气得双颊泛红,嚷道:“我需要你来教我做事?我想让他怎么走就怎么走!来人,给我把这个奴隶扔到马车上去!你让我拖,我偏不拖!”
话刚说完,她就又受不住似的面色苍白了几分。
谢律没想到他就这样坐上那少女的马车了,马车里铺着柔软厚实的地毯,淡淡的安神香萦绕在四周,比拖在马车后头的待遇不知好上多少倍。
他不知道少女为什么会这样对待他,但他知道,身为奴隶的他,是没有资格享受这样的待遇的。
于是,当少女踏上马车后的第一时间,他就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