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泰怒气稍减:“我与他素不相识,派使者来作甚?” 钱琛说道:“朱太守久仰先生大名,又尊崇舒王(王安石)、曾文肃公(曾布)变法之志。每每感叹,自己晚生了几十年,不能当面领略诸位的英年风采。而今奸臣当道,那蔡京假借舒王之名,假推新法富国,实则聚敛害民。听闻先生隐居邓城,特遣晚辈前来拜见。” “他有心了,坐吧。”魏泰捋胡子笑道。 魏泰的姐夫曾布就是被蔡京赶出朝堂的,甚至把曾布打为元祐党人。 不管谁骂蔡京,魏泰听了都喜欢。 钱琛又说:“晚辈来到邓城,听到有人非议先生,还言先生仗势横行乡里。晚辈却是不信,又仔细打听,方知先生并无残民之举。而且还善待百姓,小民皆为先生说好话。” 后半句就扯淡了,魏家虽然没有鱼肉百姓,却也不怎么善待百姓。 但魏泰喜欢听啊,他觉得自家的门风极好,受到百姓尊敬是应该的,当即点头:“说老夫横行乡里之人,多半被我打骂戏耍过。伱从外地而来,能分辨是非也属不易。” 钱琛继续戴高帽子:“舒王一心为公,自是怜爱百姓之人。先生乃舒王生前至交,想必也心怀万民,不愿看到百姓受苦。” 魏泰属于暴脾气直性子,一把年纪了也改不过来。 这种人得顺毛捋,只要哄得他高兴,就啥事儿都好说。若是惹他不高兴,呵呵,他能冲进贡院打主考官,只因怀疑考官故意判他落榜。 魏泰被几句话哄得舒坦,说道:“吾观朱成功凭吊葵丘之作,也是心系社稷百姓之人。” 钱琛说道:“朱太守赴任濮州,见尧陵害民,便违旨重划禁区……” 钱琛如数家珍一般,把朱铭在濮州的各种事迹都详细诉说。又添油加醋,讲述朱铭被蔡党所嫉,蛊惑皇帝将朱铭调到鸟不拉屎的金州。 再说朱铭即便到了贫瘠之地,依旧仁爱百姓。还没到任就见奸党役使百姓淘金,立即跟通判闹翻,把百姓放回家里耕种。又说朱铭重审冤案,编得那叫一个波澜起伏。 讲到朱铭强行取缔市易务,还跟通判打起来,魏泰拍手称赞:“打得好,此子类我!” 张镗在旁边听得直翻白眼,取缔市易务的时候,太守明明就不在现场,哪能跟通判拳脚相向? 钱琛却说:“先生不知,朱太守在考进士之前,就曾带着弓手去剿匪,一人一剑手刃数十匪寇。那通判李道冲,怎能跟太守相比,只一个照面,就被打得鼻血长流。再一脚蹬过去,将其踹翻在地,揪着李通判的衣襟问:你这厮服也不服?李通判虽然心中怨恨,却害怕被打死,连说:俺服了,俺服了!” 魏泰哈哈大笑:“有趣,有趣,真我辈中人也!” 又瞎扯一通,钱琛突然叹息:“唉,今年春旱严重,太守不忍百姓受苦。派我来襄阳预购夏粮,可问了好些粮商,他们都囤积居奇不肯卖。” “此事好说”魏泰吩咐孙子,“把你叔父叫回来。” 魏泰的长子魏群住在城里,负责魏家的生意。 大概等了一个小时,钱琛嘴巴就没停过,从始至终都在拣老头儿喜欢听的说。 魏群匆匆赶回祖宅,自然不会被几句话糊弄,直接问道:“朱太守要买多少粮食?” “一万石。”钱琛敞开了说。 宋代的一石并非120斤,而是92.5宋斤,换算过来即59.2千克。 一万石,即592吨。 魏群说道:“我只卖五千石,多了没把握收来。” “五千石也可,请阁下开价。”钱琛道。 魏群却说:“今年不同以往,北方各地春旱,还不晓得粮价是多少。阁下五月份再来,到时候根据实情来谈价。” 钱琛直接转身,朝魏泰作揖:“不料魏氏也如别的粮商那般,只想着囤积居奇,半点不顾百姓死活。罢了罢了,我再去南边看看。” 魏泰的面子有点撑不住,他此时已经反应过来,钱琛刚才故意拍马屁,就是打算忽悠他卖粮而已。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传出去他面子往哪搁?当即对儿子说:“价钱可以先谈谈。” 魏群不敢违抗父命,狮子大开口道:“麦子每石1500文!” 北宋粮价,波动极大。 就全国平均米价来算,大中祥符元年,每石才80文。 仅过了三十年,范仲淹那会儿,每石米就涨到300文。 又过四十年,因为河湟开边,每石米暴涨至700文。 此后,就在300文到700文之间浮动,个别地区丰收能降到150文以下。 直至宋徽宗继位,各种矛盾爆发,米价长期高于600文。这两年跟西夏打仗,各地灾害频发,加之滥发大额铜钱,一路飙涨已经突破1000文。(方腊起义之后,每石米在2500文到3000文之间。) 襄阳这边的麦子,徽宗朝初年因为打仗,曾经涨到过每石1200文。后来也曾下降到600文,但去年又涨至900多文。 京西南路的南部,荆湖北路的北部,也即后世湖北省的主要区域,在北宋属于全国粮价最低的地方。 因为湖北地广人稀! 受五代战乱影响,人口一直稀缺。随着朝廷的鼓励移民和垦荒政策,湖北人口渐渐增多,至元丰年间达到巅峰(90万户)。 此后,朝廷盘剥日重,人口不增反减,大量农民涌向城市或逃进深山,甚至是大老远逃到别的路分。 至宋徽宗崇宁年间,居然下降到77万户,江陵府(隶属荆湖北路)的户口更是直接减半。 大量土地抛荒,地主即便想要耕种,也招不齐那么多佃户。 “1500文的麦子,老先生见过吗?”钱琛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