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枕却选了当中一个位子,一盘膝就坐了下去。
狄飞惊又举起了茶杯:“请茶。”
苏梦枕举起杯子,在孙鱼未及试毒之前,略微沾了沾唇。
狄飞惊又劝请道:“来点花生。” 他自己却先抓了把花生,吃得津津有味。
苏梦枕道:“我有疾在身,大夫不让我吃这些,狄大堂主自便。”
狄飞惊笑了笑:“可惜,这花生来自老远的万里望……” 说到这里,故意一顿,望向杨无邪,满目都是笑意。
杨无邪道:“万里望是南洋群岛的一个小埠,离麻六甲王朝相当邻近,该地出产的花生,天下一绝,没想到居然在六分半堂品尝得到。”
狄飞惊赞叹道:“吃这花生的人,都赞好味,但从不知万里望为何物?就算知有万里望,亦不知万里望为何地?就只先生,一语道破,万事皆通,博知强记,令人震佩,甘拜下风。”
杨无邪眨了眨眼睛,居然受之不疑,只问:“你佩服我,是因为花生?”
狄飞惊道:“小花生也有大学问。”
杨无邪忽道:“我也佩服你。”
狄飞惊微诧:“哦?”
杨无邪道:“我佩服你,也因为花生。因为你请我们来这儿,迄今一直谈花生、吃花生而不涉其他事儿,所以我更佩服你。”
狄飞惊笑了:“我们虽然都在京师,却难得相见,你们也来得不易,所以叙闲在先,公事不急。”
苏梦枕道:“因为来得不易,所以才急。如今,我们茶喝过了,花生,也吃过了,话,也该扯到正事上来了。”
杨无邪举起手中的锦盒:“狄大堂主派人送来这柄断剑,不知有何指教?”
狄飞惊居然十分坦诚:“这是那晚大战关七的时候,我们堂子里一名弟兄从贵帮梁何尸身上拔出来的。”
杨无邪道:“你把它送回我们风雨楼,又是何意?”
狄飞惊道:“受人之托,请苏公子一叙。”
杨无邪追问:“受谁之托?”
狄飞惊摇了摇头:“恕我不能明言,但我可以保证,对方答应的事,一定可以做到。”
苏梦枕微一沉吟:“不知所托为何?”
狄飞惊款款道:“风雨楼近年蒸蒸日上,全赖方总管一力操持,把持了制糖、制皂、羊毛和水泥四项独门生意,说实话,我们堂口远没有贵楼日子好过,心中很是羡慕呢。可惜关七一役后,方总管突然失踪,风雨楼全力动员营救,我们也有所耳闻,只恨不能略尽绵力。”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六分半堂也很想找到方夏,借机捞点好处,可惜没有消息。但他如果真的没有消息,就不会有今日之约了。
果不其然,狄飞惊接着说:“不想有人相托,说救了方总管性命,只不过救人的耗费太大,想请苏公子补偿一二,他自当完璧归赵。”
苏梦枕不动声色地说:“他想要什么补偿?”
狄飞惊笑道:“方总管这样的大功臣,风雨楼自然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她的性命。”他仔细打量着苏梦枕的神色,“要苏公子退位让贤,不过是个笑话。可若是要制糖、制皂、羊毛和水泥的秘方……”
苏梦枕道:“这些秘方本就是方总管的,如果真能换得方总管平安,我便是把秘方给你又何妨。”他眉梢一动,满是杀气,“狄大堂主说了这么多,又怎么证明方总管在那人的手上,又怎么证明方总管的平安?”
狄飞惊一怔:“苏公子要怎么证明?”
杨无邪接道:“至少让我们亲眼看一看。”
狄飞惊为难道:“若是苏公子见到了方总管,我们又怎么留得住呢?”
其实苏梦枕心急如焚,很想许诺说,只要我见到了方总管,就把制糖、制皂、羊毛和水泥的秘方交给你,一言既出,绝不反悔。
但他毕竟是一楼之主,久历风波,深知越是在这样焦灼的时刻,越是不能自乱阵脚,他胸口一痛,忍不住咳了起来。
杨无邪道:“狄大堂主,为了救方总管,风雨楼自然不惜代价,不惜牺牲。可拿着一柄断剑,想要空手套白狼,我们也不是任人消遣的。”
狄飞惊脸上泛起了笑意,他已然发现,苏梦枕虽极力压抑,但在神情举止中,还是露出掩不住的焦躁。
素来买卖交易,漫天起价坐地还钱,只看谁更着急,更沉不住气。
苏梦枕越是急切,谈判自然越是容易。
他已经知道了想知道的东西,故作犹豫:“那杨总管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