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已在门口等候,领着他们径直往后堂行去。
厅中红烛高照,诸葛神侯、天/衣居士、织女、无情无一缺席,烛光映得他们的脸色十分沉重,甚至带有几分悲戚、悲愤。
无情也不废话,递了把刀过来:“苏楼主,你可认得这把刀?”
王小石瞄了一眼,只看出这把小刀锋利非常,小巧玲珑,十分适合藏在袖中。
苏梦枕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接过刀仔细打量起来。
越看,他的脸越发白,无情的心也就越沉重。
苏梦枕艰难地说出了口:“这是方总管随身带的刀,我曾指点她刀法,你们在哪里找到的?”
顺着无情的目光,苏梦枕才发现,堂中摆放着一副担架,担架以白布覆盖,布单下,影影绰绰似乎是个人形。
王小石嘶声道:“不……不可能。”他纵身扑了过去,掀开了白布。
布下的尸首发散鬓乱,骨塌肉绽,残破不堪,与其说是一个人,不如说是一团血肉。
面部亦是如此,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莫说看清容貌,连五官都难分出来。
王小石道:“不是……”话没说完,他就僵在那里,半晌没有动弹。
他的眼睛死死地定在那蓬乱发间的一根簪子上。
迷茫之间,那根簪子上好像生出无数个方夏,哭着的,笑着的,痛苦的,快乐的,怨恨的,喜悦的,求他救她的,怨他害了她的。
心神动荡之际,王小石竟不知所见是空是幻是真,是天堂还是地狱,是真实还是假象。
在这巨大的震动和惊惧间,苏梦枕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两个人,一个寥若轻烟,在半空俯视这人间悲欢聚散,一个沉入幽冥,在尸山血海中挣扎呼喊。
一时之间,他竟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他上前两步,想去摸一摸方夏的脸庞,却又想:她受了这么重的伤,我若碰到了,她该有多痛。
苏梦枕和王小石因心神震荡,心魔丛生,眼看就要走火入魔之际,诸葛先生忽地一声大喝:“谁?”
苏梦枕和王小石登时惊醒,他们都是心性坚韧之人,当即敛心静神,平复心境。
诸葛先生这声大喝,却并不是发现他们快要走火入魔而发出的警醒,而是他突然发现,房中多了一个人。
只见明月斜照下,一位衣饰素淡雅丽,脸庞深藏在重纱之内的女子,正迎风而立,面对他们。
无情陡然惊觉,此人正是大战关七那晚,异像发生时出现的女子,她出现得神秘,行踪更是隐秘,却不知为何忽然出现在这里。
女子只露出一双如烟似雾,如有情似无情的剪水双瞳。
那双眼中,已蒙上了一层轻轻的雾气。
只是这一双眼睛,诸葛先生已认出了来人,那正是他刻骨铭心、念兹在兹、不曾或忘的女人:小镜。
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出现了错觉,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恐怕惊走了她:“小镜……你……你没死?”
霎时间,诸葛先生只觉前尘往事,如飞掠过,百感交集,尽在心头
织女骇然道:“小镜,真……真的是你?”
小镜恍若未闻,她只是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那副担架。
苏梦枕和王小石并不认得她,可环绕在她身上的那股戚极哀绝的气氛,让他们不由自主地让开了位置。
小镜俯下身,伸出宛如白玉雕成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方夏”的脸,她的手指上沾染了干涸的血渍,她依然恍若未觉,如同抚摸着自己的骨中骨,自己的血中血。
诸葛先生艰难地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小镜的神态举止,温柔至极,犹如一个慈爱的母亲在抚摸自己的爱子:“圆圆,我一直念着你,放不下你,我拼命想回来找你,我的圆圆,我的女儿,我好不容易回来了,你不是在六分半堂吗,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
晶莹的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她的手上。
诸葛先生艰难地说:“东西虽然是圆圆的,也许是敌人故布疑阵,未必是她。”
小镜浑身一震,抬头怒视着他:“是你,都是你害了她,诸葛正我,要不是你欺骗我,玩弄我,圆圆……圆圆怎会……”
诸葛先生也不知怎么把锅扣到了自己头上,但小镜正当伤心欲绝,只得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是我不好,我没有照看好她……”
小镜蓦地一笑,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我曾对自己发誓,今生今世,绝不会再提起这件事,”她刻骨仇恨地望着诸葛先生,“那天元限告诉我,你不过是利用我离间许兄和织女,我不肯相信,在杏花楼找到了你。”
“你当时喝醉了酒,抱着我说,其实你一直是真心喜欢我,要娶我为妻,后来……我便从了你,谁知你……你竟喊我小织,我才知道,你把我当成了织女。”
小镜咬牙切齿地说:“元限果然没有骗我。后来,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索性嫁给了元限。”
她的话像一根利箭,瞬间将诸葛先生定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
小镜满目泪水,也满眼都是怨恨:“是你害了我,害了圆圆。”
过了好半晌,诸葛先生才说:“我当时喝醉了,以为那是杏花楼的头牌小芝。”
他激动之下,声音也有些嘶哑:“是灵芝的芝,不是织女的织啊。我爱的,真的是你。”
小镜怔了怔,凄然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圆圆……我的圆圆……”
诸葛先生看向“方夏”,整个人瞬间苍老了许多。
他年过半百,孑然一身,本以为半生情仇爱恨已尽付流水,不想最爱的女人竟然为他生了个女儿,更想不到这个意外之喜的骨肉至亲还未相认,便已天人永隔。
饶是他见惯风波,久历风雨,也禁不起这样的大喜大悲,不由怅然道:“我曾给自己算命,命犯孤星,孤苦一生,也许……真的是我害了她。”
他想起昔日与方夏见面、劝诫、谈笑,想起甜山一战后,方夏事他如父的亲近孺慕,不觉心如刀绞。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生性淡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