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真是傻啦,何必跟着奴婢一起来跪着呢。”又换了廊下石砖地跪着,云珠仰头看屋檐洒下来的天光,喃喃地叹气。
苏云晴眼圈红红的,眼神里却没有半点后悔,小声道:“你没听她要将你打发到慎刑司去吗?姐姐腿本就伤了,再到那地方去学规矩,岂还有命回来?就算能回来,腿只怕再也医不好了。”
旁边有怡兰宫的宫人经过,云珠有一会儿没说话,等到人过去了,这才笑嘻嘻地微偏过脑袋和苏云晴耳语,“这会儿陛下下朝了,小主该自己回去,去找陛下求助呢。”
你来我往地,是个增进感情的好机会。
“陛下怎么会见我呢。”苏云晴丧气地一说,难得有些恼了,偏过头去不看云珠,“姐姐总劝我好好活着,怎的却半点不珍惜自己的性命!”
云珠会这样说,一则是骤然想到,觉得气氛沉重才说来逗趣,二则是有五成底气,一诺千金但还没有履行完约定的陛下会选择见苏云晴,一时有些遗憾。
然而若站在苏云晴的角度,这主意的确像是天方夜谭。
云珠鼓了鼓脸颊。
*
殿内,待将两个人罚出去,纯妃阖上眼,对青杏道:“也不知母亲是怎么想的,送了四丫头进来不说,还一块儿送进来个云珠,一连送两个皮白面嫩的进来,是生怕没人来分本宫的宠。”
“夫人也是好意。”青杏不能跟着说丞相夫人的坏话,只劝道,“荣妃势大,您在宫中势单力孤,夫人也是为着有人能帮衬您一二,关心您,这才送人进来的。”
纯妃叹了口气,“原先本宫想着,压着她们不见陛下也就是了,可谁承想拦也拦了,还是叫她们见着了,这在陛下跟前留了名儿,本宫一时半会儿倒不好动了。”
“陛下许久没入后宫,如今起了个头,未见得不是好事。方才苏才人不是还说陛下去清漪宫是看在您的脸面上吗?不如您便借这个由头主动往两仪殿去一趟,能和陛下叙叙话也好。”青杏轻笑着给她出主意。
纯妃心思微动,觉得这主意妙极,缓缓露出了一抹微笑。
就在此时,宫门外忽然响起太监的通传声:
“陛下驾到——”
纯妃眼睛一亮,立刻扶着青杏的手起身,准备出门迎驾。
而怡兰宫外,赵璟甫一踏入宫门,就看到了廊下跪着的那道狼狈的身影。
为什么她会这么惹人注目呢?
这回大约不是因为他心中有鬼,也不是因为云珠多香饽饽,而是因为她此时那头乱糟糟像鸟窝似的头发。
顶着这么一头乱发,还能悠闲自在地看风景,大约天底下也就只她此一家了。
赵璟只顿了一下,便在她们俯下身子行礼的动作之中,脚步不停地进了内殿。
出来相迎的纯妃见此一幕,扬起的唇角翘得更高,心里的不舒服在这一刹全部都荡平了。
瞧瞧,果然陛下先前屈尊清漪宫,当真只是因为看在她的面子上而已。
“免礼吧。”赵璟容色淡然,径自往殿内走去。
纯妃临转身前,瞥了一眼廊下跪着的两个人,这才跟在赵璟身后进了屋。
“陛下今日怎的这个时辰来了?”一进殿内,纯妃笑得明艳,极热切地和陛下寒暄。
“昨日去了一趟清漪宫,看了看你那位娘家庶妹,”赵璟顿了一下,接过纯妃亲手递来的茶,端在手中,清濯濯道,“听她提起了你,朕便想着今日下朝来怡兰宫看看。”
纯妃神色微顿,旋即笑道:“这,臣妾那四妹妹惯是个愚钝的,今日臣妾听说您去了清漪宫,还好生为她悬心一番,不知她昨日可有冲撞陛下?臣妾先代妹妹赔个不是。”
赵璟微微笑了一下,舒眉朗目的面容华光熠熠,看得纯妃面色微红。
随即便听他道:“旁人冲撞倒谈不上,只她身边那个叫春瑶的宫人,似乎是从苏府带入宫的?属实没规矩些,御前失仪,朕已先行处置过了。”
此话一出,纯妃面上的红退了个干净,忙跪下惶恐道:“是臣妾疏忽了,没有教导好下人,陛下恕罪。回头臣妾便再派教习嬷嬷去一趟清漪宫,定然将人全都重新教导好。”
赵璟淡淡嗯了一声,“没规矩的要好好教,守规矩的也没必要矫枉过正,个中分寸,纯妃协理六宫,想来懂得如何把握。”
纯妃讷讷应是。
赵璟颔首,话音微顿,又道:“方才朕进来时,见到廊下跪着苏才人,不知是犯了什么错?”
“这……”纯妃目光躲闪,一时语塞。
云珠失仪,苏才人自请陪罚,若是先头陛下还没说这一番话的时候,她怎么答都还好说。
却不巧陛下刚敲打过她要赏罚有度。
奴才受罚主子相陪,本就没有这样的规矩,她身为协理六宫的嫔妃却任由事情发展而不加规劝,作为公众表率的纯妃,是不称职的。
纯妃心中犯了难。
但陛下是一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帝王,进宫这么多年,她心早有数,临时编不出一个说得过去缘由,倒不如坦白直言,相比欺君之罪,总是轻些。
于是纯妃迟疑着,硬着头皮将事情经过说了,末了还想替自己辩解一句,“臣妾本只是依着陛下所言,想替妹妹训诫下人,却不料妹妹固执……”
她语气游移,赵璟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在她声音越来越小时,语气平静道:“纯妃,皇宫有皇宫的规矩,后宫有后宫的规矩,不是互相使筏子斗气的地方,既是苏家着意抬人入了宫,有些事情便不再只是你们一家之事。小事上训诫,是你为妃为姐的本分,自然无妨,但若坏了宫规,或闹得阖宫皆知,最后失了面子里子自降身份的,可不仅仅是谁一个。”
他这话里包含的警示太多了,纯妃一时竟不敢确定,陛下究竟只是就此事论事,还是连带着先前她给清漪宫使小绊子的事情也都落了陛下的眼,借此机会敲打她来了。
纯妃心中惶惑,陛下没有叫她起来,她埋着头,脑子里乱糟糟地。
在这位历经宫变,在腥风血雨中登上帝位,又仅用一年时间便整肃了朝堂所有明面动荡的陛下面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