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此次你我怕是难逃一死。但我很高兴能够与你结识一场。很高兴能成为你的徒弟。唤你一声师父,是我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事。欠你的情,我下辈子再还你。”
她哽咽着扶住张良辅与他一同起了身。
韩常来到他们身边,恭身道:
“夫人,我们该回营了。四太子还在等着您。”
等着她?真是辛苦他了。
他一定等得很心急吧,等着看她一步一步落入他设下的圈套后绝望无助的样子。
韩常带着她走到兀术的大帐前时,她顿住了。
她该怎么面对这一切呢?
是该恨他怨他吗?
可她别忘了,她已经是他的妻子,是金国四太子的侧妃,是她自己要逃离他的,只不过是被他抓了回来而已。
韩常先进了帐,很快便从帐内出来,然后掀起帘门让她进去。
她徐缓地挪动脚步,脚下仿佛有千斤重,每向前迈一步,就仿佛用尽了她的全部力气。
终于进了帐,帐里只有她和兀术两个人。
此时的他,正背对着她站在帐中央,久久没有回过身来看她一眼。
他也恨,他也怨!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亦或者处置出征前还跟他百般恩爱,现在却是费尽心思要逃离自己、要跟其他男人双宿双飞的女人。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帐门处,偌大的军帐里静得只听到俩人的呼吸声。
她快要被这骇人的静寂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若直接暴跳如雷、怒气冲天地指责她,甚至杀了她,她都无所谓。
可他这种不正常的静,让她对他捉摸不定,她心里很不安。
或许最多也不过一个死,或者像从前一样用她身边的人来折磨她。
可她心里还是慌。
莫名其妙的慌!
她低着头,终于看到不远处那双精美的乌皮靴缓缓朝她走了过来,来到她面前站定。
她深吸一口气,干脆什么也不管地闭上了眼睛。
由得他去吧!
“累了吧?累了就进去好好休息。”
他望着她一脸豁出去的样子,淡淡地说着。
仿佛什么事也没有,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
赵莞缓缓睁开眼睛,眼泪一下冲了上来。
她不敢抬头看他,怕自己的脆弱在他眼前暴露无余。她拼命忍着要滚眶而出的泪,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想哭就哭,何必要忍得这么辛苦。
”他淡淡的声音传来。
看着她故作坚强的可怜模样,终是不忍,将她抱了起来走向了内帐。
他将她放在床上,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将她放下后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去。
赵莞终于控制不住地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天崩地裂。
待终于哭够后,天也渐渐黑了下来。她静静躺在床上,头下的枕头被泪水浸湿也不管不顾,任由冰凉的潮湿紧贴在脸侧,然后在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
醒来时,帐内耀眼的烛光晃着她的眼睛,很是刺眼。
更刺眼的,是静静坐在榻上静静看着她的兀术的眼神。
那眼神里有怒气,杀气,怨恨,还掺杂着一丝的不甘心。
在看到她醒来后,他迅速收回自己的目光,站起来走向她。
她本能地往床的另一边躲,抱紧被子缩成一团。
刚刚他的眼神,明明是恨的,是怒的,虽然他很快收敛,但还是被她看到了。
他所表现出来的平静,不过都是伪装的假象。
看着她眼里的惧怕与陌生,他的脚步顿了顿,然后僵直地坐在了床沿上,一言不发。
他和她之间,怎么又变成了这个样子?
出征前的那段日子,她明明对他那般柔情脉脉!
他不信!
他不信她之前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假的。
都是她为了骗取他的信任而刻意装出来的。
可是,她确实是跟着其他男人私奔了。
现在被他抓住后,她竟把他当洪水猛兽一般,那么怕他,不待见他。
帐内再次陷入静寂。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处置张良辅?”
终于,在沉闷了许久后,他幽幽出声,语气很轻,却带着丝丝戾气。
每每他用这样的口气说话,就证明他已经发了狠。
赵莞在他说出这话后也忽然平静了,平静过后就是麻木。
“随你便。”
她早就预想到张良辅会有怎样的下场,所以心也放开了。
其实张良辅也跟她一样,死,对他们都是一种解脱。
他突然笑了。
蓦地从床上站起来,“好,我现在就去杀了他。”头也不回地急步而去。
赵莞空洞地坐在床上,呆望着那烛台上跳跃着的金色火焰。
她缓缓起身,走到那烛台跟前,拔掉烛台的底座,露出一截尖锐的插针,她望着那插针喃喃地说:
“师父,我来陪你。”
她高高扬起的手臂被一个临空飞来的细小硬物用力击打了一下,她一阵剧疼,手上的烛台掉落在地。
“想跟他一起死?想在阴槽地府与他双宿双栖?别做梦了。”
他咬牙切齿,连眼睛都迸出了血丝。
他就知道她会这么做。
在刚走出帐门他就突然想到了,于是马上又折回来,果然看到她拿着半截烛台对准了自己胸口……
他恨意更浓,一个健步跨到她面前,把她当小鸡一样拎起来,“说,你们俩是不是早就有了苟且之事?”
赵莞望着他被怒火熏红了的双眼,心里突然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她唇角微微上扬,只露出一丝叽嘲的笑意。
他气急败坏地将她甩到床上,对着外面咆哮大喊:
“把张良辅带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