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惜呢。”
对面小侍一动不动,只是面色从面无表情变得十分僵硬,仿佛下一秒脸上的皮就要碎裂开来。眼睛也只是注视着棋盘,平添惊慌,却连转动都无法做到。
龙阙抓起一小把黑子,在高处松手,看着它们噼里啪啦地四散落下。
“换一个吧。”
周围不远处站着的其他侍从应声以相同的步调慢慢走过来,冲龙阙微微点头行礼,然后便把人拖了出去。
龙阙这才把目光投向一旁站着的竹羽,他一直在旁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着礼。
“要不还是竹羽小弟你来吧。”
“是。”
他诚惶诚恐坐到棋盘边的工夫,龙阙又漫不经心道:“果真是没意思,这惑术使得多了,总有难以全盘掌握的渣子。”他话音一顿,忽然抬头看向竹羽,含着笑意细细打量着他的眸子。
“爱卿可是我最得意的棋子,不比那些渣子,自然不会让朕失望。”
竹羽和着他笑,没应声,只是看着他手上的动作。他拿起放在手侧已然破破烂烂的小纸片人,在手中捻作飞灰。
“我替爱卿找到了,她在轩城,没跑多远,你可以下凡了。”
龙阙落下一枚黑子,“记得替朕好好问候问候。”
“查清楚了,确实用的是上古秘术请余中君,属于殇术无为的范畴。只是如今殇家已灭,就算真的有余党残留,也成不了什么气候,更何况他们根本没有理由对你出手。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夜风的几声咳打断了正在说话的书沉往。
自她遇刺后,书沉往便一路相随,和龙缚把她送到最近的明堂之后,又派人通知叫来了南熹。
“你还疼吗?”龙缚问。
“死不了。”她继续撑着身体坐起来,还顺便抬手抹掉了嘴边的血沫。
疼是肯定的,伤口的肉一点点长出来比干干脆脆地死还难受,但她现在不想考虑这个。
再说了,她也习惯了。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是谁干的。”
他们心知肚明,只可能是天帝龙阙。
自五年前夜风逃出来,龙阙从来都没有放弃过继续找她。能以这种极其极端的方式,靠杀人的血肉堆砌来锁定结果的事,除了他,好像也想不出来谁会干这么疯狂的事了。再者,全天境会少量殇家秘术的神也只有他了。
“只是我没有想到他会用这么……残忍又疯狂的办法。”
几人陷入沉默。
“城中的事……不用担心,”南熹道:“有金长老在,华谷对这件事十分上心,已经在处理了。”
夜风点点头。
气氛压抑间潜渊开了口:“等有时间……”他话起了个头,其余人都齐齐看向他,面带疑惑,虽不知这人什么来头,但还是没有打断他。
潜渊目光在几人间逡巡,最终在龙缚脸上长久地落了下,又回到了夜风身上。
“你可以……看看,余中君这个名字你应该不陌生。”
他这话说得模糊不清,但夜风知道他说的是《灵史》上的记载,只不过眼下人多,潜渊有所顾忌才没点明。
夜风挑了挑眉,冲他轻轻点头。
安葬青梵的事理所当然地交给了华谷。
青梵父母早逝,又无兄弟姐妹,轩城中算得上相熟的人也就只有金莫了。
金莫坚持在青梵的棺木中放了一枝竹枝。就放在她怀里,和她尚未学会吹的竹笛一起,揽在了怀中。
“今后,又只有我一个人拜筇枝了。”
那个姓陈的老人抱着神龛前来送葬。
“青姑,你去天上好好看看他。这人世不够美好,我迟早也得去见他。”
他不知道,神在天境,人死了之后去的是冥域,窥不见天颜。
但没人开口,没人想打破这虔诚的老人的最后一点想象,他们不想把真实的现实捅到他面前去。
就留一点念想吧。
人活着,怎么能没有念想呢。
“走好。”
金莫想,也许你真能见到他呢。也许,他在冥域站了三十多年,就等着你呢……
可他们不知道,筇竹一族很特殊。生下来就有灵玉相伴,玉上系着命。
原本一代只有一人一块灵玉,可竹叶青这一代却难得的是双生子。他们生下来时只有一块玉,不多时就碎作了两半。若一方玉碎,灵力会全归向尚且活着的另一方,继续延续下去。
身死,魂魄尚可入冥域。可若是玉碎了,便只有灰飞烟灭的下场。
青梵见不到他。
“多情易伤,金莫。”
金莫指挥着人下葬的时候,旁边的陌冰忽然开口。
他不由得一愣,他听得出陌冰话里的意思。
他真的成了他们心目中的滥情浪荡子。
不是很好吗?
他不应该高兴吗?
他努力了这么久,为的不就是活成这样?没心没肺,逢人便爱,才能在泛滥的多情里小心翼翼地藏一点别扭的真心。
但这一天真这么到来的时候,他倒有点不是滋味。
毕竟眼下这名声污的不是他一个人。
“你想多了,青梵是朋友。”
他没管陌冰眸子里最后剩下的是不以为然的不相信,还是对于他突然正儿八经说这一句的讶异,只是端起旁边早已备好的一壶竹叶青慢慢地浇在了墓前。
世上再无竹叶青。
世上也再无人能酿出竹叶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