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渊说的对,余中君这个名字夜风当然听过,毕竟那可是第一代幻灵啊。
夜风回到竹屋时天色已晚。她敷衍过龙缚的那些嘘寒问暖和没完没了的关心,径直走进了屋子。
确保龙缚回屋后,她推开了窗子。
今日的晚间有些凉,但风裹着月光吹来的时候并不觉得冷。夜风长出一口气,在靠近窗边的桌案前坐下。
“嘶……”胸口处的伤还是有点疼,但已经愈合了一部分。
也好在流光境的神树恢复了,她伤也好得快了起来。
好久没受这么重的伤了。
果然还是疼。
可能是因为这伤的原因,夜风有些失神,她看着窗外黑暗中稀薄的月光,感受着脸上扑面而来的风,明明风很小,很柔,她却总不由自主将一切与五年前联系起来。
好像她还在密林里不停不休地跑着,寒风凛冽,她赤着脚,路上杂乱的树枝和杂草把她的腿和脚割得鲜血淋漓。
而那声音却同样不停不休地,仿佛从四面八方树林的缝隙里钻出来,追上她,想要抓住她。
“你跑啊,跑啊,还能往哪跑呢?”
那声音染上无可奈何的笑意。
“这世界不要你啊。”
她浑身是伤,一步三绊,后面的人却走的不紧不慢,还带着蛊惑似的腔调说:
“回来吧。乖。”
夜风停下来了,她停下步子回过头去看着他,手里拿着把不知道从哪顺来的匕首,身体却不停在发抖。
竹羽依旧步子不停,夜风在身前握着匕首对着他,却没有什么威慑力,她的腿仍在颤抖着后退。
“竹羽!”她声音也有点发抖,“你清醒一点!这是惑术惑术啊!”
“惑术?哈哈哈哈……”竹羽突然开始大笑,他加速几步上前来,捏住夜风发抖的手腕,半俯着身,挂着抹邪笑道:“你怎么知道是惑术呢?”
“你怎么就这么确信不是人心易变呢?你怎么就知道他自己是不是也享受着用这具身体肆意杀人的感觉呢?哈哈哈哈哈……”他猛然贴近夜风的脸:“你知道吗,幻灵?”
夜风不知道,她没想过这么多。
她只是害怕,只是发抖,她不想再回去了。不想再被关在那个不知道什么名字的秘境,虽然那里风和日丽,有无边宽阔的草茵,可那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拖着沉重的镣铐,流了一地的血,走啊走啊,却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她被关了十五年。
那些日子里,有时候是龙阙,有时候是竹羽,有时候是她没见过的别的什么人,他们轮番到来,用刀、用剑一遍遍地打她,捅入她的心脏。
他们用的不是惊忧,她死不了。
疼,真的疼。
夜风有的时候想,怎么不这么死了算了,却眼睁睁地看着伤口一点点地慢慢地长好,比它形成的时候更痛苦。
幻灵死不了啊,幻灵的命是留给天帝的。
那些人多半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遍遍地问:“你想杀了我吗?”
“你敢杀了我吗?”
一如现在。
“你敢杀了我吗?”
竹羽放开她,几乎对她敞开胸膛,右手明晃晃的剑光还在闪。
他拿的是流魂。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夜风大口喘着气安慰自己。
就算他是竹羽也没关系的,这把匕首只是普通的武器,弑不了神,他死不了……
夜风几乎是闭着眼睛捅了进去。她第一次感受到兵器捅入肉|体的感觉,久久不能回神,手收回去的时候还是抖着的。她发着抖,好久才敢抬头看竹羽。
他竟然在笑。
他像是察觉不到疼似的,只是眉头短暂地蹙了一下,抬手就把胸口的匕首拔了出去,完全不顾流血的伤口,又猛地把流魂撞进了夜风的心脏。
他还是笑着的。
“下次记得朝这捅,”竹羽指指自己的心口,“人心,都是偏的。”
夜风视野有些模糊,倒下去的时候只看到他脸上的笑突然扭曲,面色一变,就拎着剑匿去了身形,徒留她一人和着满地的血趴在原地。
有人靠近。
她听得见少年轻微的吸气声。
夜风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摒去那些纷乱的思绪。
她从案旁拿过一本书。那本书破破烂烂,甚至页角都已泛黄起皱,翻开一看,竟然空无一字。
恐怕没有人会想到,人人争抢的《灵史》就这样随便地摆在一个山中小屋的桌上。也难怪,毕竟它看起来就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空无一字放久了的本子而已。
夜风翻到的那页似有缺失,书缝间有明显的留痕。她拿出之前金黎给她的残页,放了上去。
残页和原有的破损之间突然泛起了光,像是有丝丝缕缕的流光将它们重新连接,修复完整。
《灵史》上的字迹又浮现了出来。
她没多停留在这一页上,目的明确地把《灵史》翻到了第一页,最开始的记载。
夜风曾大致翻阅过《灵史》上的内容,却从未细细看过全部,尤其是最开始余中君的那一段。他刚开始可能是把这当成了日志随笔,只是后来才在其中记一些奇珍异物,诡术秘法。
尽管看的不多,但夜风对扉页上的内容却记得分毫不差。
扉页上的字没有一开始记载的那么青涩稚气,应当是后来添加的。字迹工整,但笔锋却有力,透着飘逸。
人心险恶。
人性本善。
看起来有点矛盾。
夜风以前没想通他这寥寥几字的意思,只是目的性地翻到那些诡秘术法看。至于为什么要把完全相反的形容放在一起,她当初不懂,现在却浅浅地品出来了一点。
人本身就是矛盾的。
他们爱,他们恨;他们救人,他们也杀人。
没有人是纯粹的,他们矛盾又纠结地在世界的苦路上走着,偶尔回头顾盼,却从未后退返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