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着火了?”
“是谁失手打翻了烛火,还是天兵的先行军放的火?”
“你不是说兵还要好久才会到吗,泠夕!”
人声嘈杂,恐慌和疑问一个接一个地在人群中跳出了,最后华盛的这句质问落在了泠夕头上。
她闻言有些愣,然后才慢吞吞地说了句:“……我也不知道。”
华盛没多搭理她,目光在起火的位置一落就急急地冲了过去。
殇荧看着殇金辰和府里剩的不多的下人努力把父亲的身体拽出来。
这次没有人捂着她的眼睛。
她娘亲颤抖着手探了探父亲的鼻息,然后尽量使声音稍微平静地说道:“……没了。”
可尾音还是抑制不住地颤抖。
殇荧没有听见哭声,她只看见殇轻涯在华盛的尸首前站了好久,最后只带着几声听不出什么感情的叹气摇摇晃晃,越走越远。
她哥不可置信地站在原地,视线从已经倒塌却还在着火的房屋一直移到华盛毫无生气的脸上。
火烧得猛烈,他面目已经看不清了。
那些刚刚帮忙的下人也不知道这时候到哪去了,大概是急急忙忙在逃命吧。
殇荧往前走了几步,她没有哭,脸上是无悲无喜的平静,仅有的平静却是用虚假的面具做的,仿佛轻易就能被撕破。
殇荧想,她或许是应该哭的,应该大哭,这样母亲会来安慰,哥哥会来拥抱,一切就会跟之前一样了。可她转念又一想,万一他们没有呢?万一没有人来抱她,没有人来安慰,岂不是更难过了吗?
这样一想,她就没哭了,只是木着张脸仔细看她的爹。
她对地上这个面目已经难以辨识的男人其实没有太深的感情。
她知道华盛爱她姐姐,爱她哥哥,却唯独不爱她。姐姐可以学剑术,她不能,哥哥不能学殇术,她只能。
华盛说殇术是邪术,阴诡,男孩子不能学,就应该学阳刚正气的剑术。
可为什么偏偏就要她学这些邪术?
还好她的哥哥爱她。
明明在一个宅子住着,殇荧却总见不到她的姐姐殇华桐,每日能看见的就是殇金辰偷偷爬上练剑场的墙,笑眯眯地看着她,偷偷摸摸跟着学殇术。
还好她的哥哥爱她。
殇荧看着看着,突然注意到华盛的手中紧紧攥着一张纸。她用力掰开手掌,拿出来细细查看。
纸上沾了华盛的血,还被火烧得有些破烂,但上面的字还是能依稀辨认出来。
写字的人不知道写了多少个“抱歉”,有些被火烧后的小洞取代,有些被鲜血混合模糊,但还是有几个完整的。纸上除了“抱歉”还有一个已经不太清晰的“不告而别”,落款的人名看不清了,但殇荧知道那里写的是“殇陌”。
这个塌了的房屋是殇陌的。他是殇家分支的殇人,也是华盛最好的朋友。
多年前华盛一行在漓江泛舟同游遇见殇轻涯就是他带的路,从那时至今他们一起经历过多少大大小小的事,他和华盛同过患难,也共过生死。
可他跑了。
在这种时候。
华盛大约是发现着火的屋子是殇陌的,才急急忙忙跑过来,生怕挚友遇难,可等待他的只有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好的纸条,和迎头掉下的房梁。
殇荧觉得不值。
不值。
一夜之间啊,一夜之间那么多人将他们弃之不顾,各奔前程。
不管他们曾经在殇家和华家受过多么大的恩惠,是一口口粮,还是绝处逢生的转机。
殇荧理解,但她觉得不值。
起码“抱歉”两个字对她来讲没有那么大的分量。
从那夜起,殇荧多了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她要对等的值得。
“你在问我?”
陌冰拧眉抬头看去,神色中带着不确定,“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殇荧表情透着玩味,说不上是信还是不信,只稍稍停顿一瞬,就又换了个问法,“啊,唐突了……你爹在哪?”
“离世多年……”
殇荧看起来有些可惜,撇了撇嘴,把手上还在燃烧的天灯干脆地一扔,身影就在错杂降落的天灯和蔓延的火焰间消失了。
“就这么走了?”
几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地看着殇荧刚刚离开的那处屋顶,难以回神,不知是谁最先大喊——
“救火!”
“先救火!”
“哗啦——”,一桶水和话音同时落下,正正浇在附近的一处火焰上。
是夜月浇的。
他看着眼前的火焰,把水桶随意一丢,“看,没用的。”
那团火还在燃烧蔓延,丝毫没有衰弱的迹象。
“那该怎么办?”
入眼望去,轩城中已经乱作一团了,天灯一个接一个地落下,火焰延伸至街市的花灯上,一发不可收拾。城中民众一桶接一桶的水往火上泼着,却没一点作用,有些人用衣裳木棍去打,却最后染了一身的火。筇枝神的神龛前又围了不少人,他们拼命地磕头,大声祈求,也不见半点雨滴落下。
“救救我们啊!”
“神爱万民神爱万民!求您救救我们!”
“下雨吧——”
“……”
但其实下雨也没用,这场火根本不是水能扑灭的。
龙缚看着眼前炼狱般的景象,眉尖皱得很紧,“这火有问题。”
“你才看出来?”夜月抽空丢给他一个白眼,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不仅是浇不灭的问题,其实那些天灯根本不是在燃烧。”
夜风目光落到那些着火的东西上,仔细一看——确实不是。
火焰一直停留在上面,但那些东西本身并没有损坏,就像是大地被雪层覆盖,火焰仿佛只是东西外面的一层附着物,对其本身却没有影响。
“它不烧死物。”
夜月伸手指着远处的雪地,那火正在雪地上燃烧,火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