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了一块小的塞进了眼前这个混蛋发愣张开的嘴里。
她做完,自己也忍不住愣了愣,但又很快强装镇定地说:
“我想,我们都是恶人,但你大约是个不比我幸运的混蛋,保准没吃过这么甜的东西,就当我死前给你留点东西。”
龙阙含着那小片糖,这小鬼说的对,这确实是他吃过最甜的东西,但他才不愿意承认。
那块突然造访的糖实在太小了,在他舌尖短暂地蔓延出甜味,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这才说话,“为什么留给我?”
玄呦回答得理所当然,“因为你是我周围此时此刻的唯一一个活人。”
“……”
龙阙有点不是滋味,果然没什么东西是特别给他的。
“我不杀你了。”
玄呦看着眼前突然好心放了她,正准备转身就走的混蛋,惊讶之余连忙站起来叫住他,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我想跟着你!”
她说得急,生怕他像上次一样再次迅速消失。
她下意识说了和那小孩对她说的一样的话,却不是出于同样的目的。
龙阙奇怪地转过脸来看她,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毫不掩饰的意外。
“我是个混蛋,你知道,你说的。”
“我知道。”玄呦说,她看了一眼地上已经冰冷的杨婶,“我无处可去。我想变成和你一样作恶多端,但是永不悔改的恶人,别人都骂我们混蛋的那种。叫什么——”
她回忆着,好半天才补了个词:“怙恶不悛。”
龙阙被她逗笑了,“小屁孩,上哪学的这破词?”
玄呦想,那才不是她学来的,那是之前那算命的拿这词骂过她,她就记住了。
可她没说,她只是回击了一句:“别叫我小屁孩,小孩也不行。”
龙阙终于认真地看向她的眼睛。
“我是个恶人。”他说,“所以我可能会在任何时候选择背叛,如果你要跟着我,记得,我是恶人、是个混蛋,我们不是同类,只是同伴。同类可以自相残杀,同伴可以相互背叛。你要想好。”
玄呦说:“我想好了。”
龙阙看着眼前这个身高只到他胸口的小孩,沉默着,他不觉得她真正想明白了自己话后的意思。
但他还是开始了两个恶人的自我介绍。
“我叫雀无声。”
“我叫玄呦。”
恶人嘛,从一开始就有所保留。
玄呦准备上路前,又折返了回去。她把杨婶的脸拿袖子擦干净,帮她整理好衣服,双手收到身前,像每天告别时说的那样开口。
“婶子,明天见。”
她又把地上那些所有的,也是最后的糖片全都捡起来,拿布条包好,揣进怀里。
混蛋是被这糖哄得放过她的,她得多带点。
·
玄呦死的时候已经长高不少了。
十多岁的小孩子嘛,个子总是蹿得很快,只要每日吃得饱肚子。
“雀、无、声。”玄呦一字一顿地叫他,从石榻上跳下来,小跑几步蹦到龙阙身前,右手在他们之间比划了下,得意地向他宣布,“看,我已经到你肩膀这么高了!比去年长高了好多呢,总有一天会长得比你还高的吧?”
龙阙拨开她的手,绕过她放下食盒,“吃饭。”
玄呦有些不满地晃回桌前坐好。
龙阙看她,“我要是小时候吃的像你这样多,你想长到我肩膀估计都得五六年。”
“吹吧你。”
玄呦埋头吃着吃着才想起来忘了事,往怀里一摸,往龙阙那边的桌上按下一块糖片,只有指甲大小。
“喏,今天的。”
龙阙皱着眉把那小块放进自己嘴里,“我又不是你,我不吃这东西。”
“那你不还是吃了?”玄呦得逞地一笑。
于是龙阙开始挑其他毛病,“你这糖画都揣了多长时间了,早坏了吧。”
“哪那么容易坏,放心吃,吃不死你。我现在也在试着做糖画,只是还是做不出杨婶当初的味道,放心,断不了你的糖的。”
龙阙听着她上扬的尾音,和接连而至的两个“放心”,张口就想反驳。
他哪里会在意糖那种小孩子才吃的东西。
但话要出口时又忍住了。
既然不在意,也就没什么反驳的必要了吧。
这些日子里,玄呦说是跟着他,其实也并不算。她一直一个人住在这处山林间的石洞里,而雀无声大多数时候只是来给她送饭。
雀无声是华谷的人,那次诛剿铜钱鬼是他第一次和华谷弟子共事,却遇到了自己,遭到怀疑与恶鬼勾结。其实只是怀疑而已,他有很多种解决方法,但他只喜欢用对他来说最为简单直接的方式——杀个干净。
他回谷对上禀报,说那铜钱鬼凶恶,一人与他们十几人都交战久持,不见分晓,关键时刻谁谁献身,谁谁痛哭,谁谁趁乱追击,总之说得天花乱坠,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不知道上面人信还是不信,反正他人是留下来了。
再说,那些人不信又如何呢,玄呦是见过他的手段的,估计不信的早早也命丧九泉,魂飞天外了。
起初龙阙是不让玄呦去华谷找他的,华谷有无关人等不能入内的结界,他又向上报的是铜钱鬼已死,自然不能让华谷其他弟子瞧见玄呦。可后来见玄呦想来得紧,他嘴上抱怨,心里还是不知道什么情绪地替自己松了口。
“只能晚上来找我。”
玄呦答应得很爽快。
其实她倒没什么心思,虽然发过誓说要做恶鬼恶人,但孩子心性使然,别人对她笑笑她就觉得开心,别人抱一抱她她就觉得世界真美好了。
可她选的这个别人是龙阙,一个言行举止虚假到底的恶人混蛋。
这个混蛋有时候看着被他一点点虚假的好意骗得团团转的小姑娘,心里倒会生出一些不是滋味来,因为他知道自己嘴里的甜味是真的。
可他转念一想,自己坏到底了